云鬟听了这句,反略觉安心。
白樘端详着她,道:“把这药吃了。”
云鬟举手接了过来,看了片刻,嗅到一股极淡的香气:“这是哪里来的?看着这般难得。”
白樘淡淡道:“特给你要的。”
因站的近,见她长睫轻眨,似两排密密地小扇,而脸色苍白几乎透明。
目光所至,依稀能看清耳畔那浅浅微蓝的血脉,自从赵黼失踪那一夜开始……她就清减下来,一路至此。
昨儿抱她回去,手中的人极轻,给他一种感觉,就如同是秋日枝头的一片枯叶,随时都会被肃杀秋风掠走。
略觉意乱,白樘退后一步,默默调息。
不欲相见,却偏相见。却也顾不得了。云鬟心中的疑问甚多,复抓了一个最要紧的,问道:“尚书自然消息最为灵通,不知可有了他的下落了?”
白樘正调息中,听了这悄悄地一句,一口气陡然紊乱,心头乱撞。
刹那,仿佛吃了口坏了的乳酪,舌尖也略觉麻涩。
云鬟见他脸色古怪,当下不敢再问。
白樘无心逗留,道:“我尚且有事,先去了。”他叮嘱一句,袍袖微扬而去。
云鬟看着那道轩昂背影,心中却还有一句话想问,却又担心话一出口,又生出事来,倒不如让他就这样离开。
正怔怔思忖,白樘却无端止步回头,那双眸中晴光泛动,唇角微张。
他分明像是个有话要说的模样,却竟一字未响。
最后只道:“好生服了那药,大有裨益。”
白樘去后,灵雨方捧着热水进了殿内,问道:“尚书去了?”
云鬟心不在焉地看着手中丸药,“嗯”了声,灵雨也瞅了眼,道:“尚书给的?只怕是极名贵的好药,总也比太医院里的强,且快吃了要紧。”
云鬟抬头道:“先前你说……尚书被罚俸,又被斥思过之类,如今他能进宫来,许是无碍了?”
灵雨道:“人都来过,当面儿怎不问仔细?却又问我?我听得哪里比得上尚书亲自说?”
云鬟叹息,灵雨倒了水,小心捧了过来:“罢了,才略好了些,又要劳神了,且先吃药。”
云鬟因连日极少进食,那药香被水汽一冲,竟觉很不受用,手掩着胸口,便急急咳了起来。
灵雨忙将水放下,便扶着为她顺气。
云鬟喘了半晌,喝了口热水,却觉着好过了些。
此后数日,云鬟的病渐渐好转,也很快临近新年。
这日,正是除夕,天儿有些许的阴沉,皇城内不许放炮仗,外间却依稀有些零碎的爆竹声响,隐隐透来。
这样万家团圆的时节,云鬟倚窗遥想,竟回到鄜州那个大年初一,清晨绝早的情形。
正神游天外,有内侍进来,躬身道:“圣上问……问您好了些不曾,叫传快些过去说话儿呢。”
灵雨虽在宫中厮混良久,听了这话,仍是忍不住手儿发抖,不知吉凶。
云鬟抬头道:“知道了,即刻便去。”
灵雨忙握住手:“才好了些,可能撑得住?”
云鬟道:“我知道你为我着想,可知我心里也想早点儿见见陛下,解除心中疑惑?”
当即匆忙换了衣裳,灵雨亲自陪着前往寝殿。
不管换成哪里,陈设布置何等的华贵,皇帝的寝宫都透着一股森然气息,步入其中,就像是走进一个世间最宽敞瑰丽,极美而大气的虎穴。
仿佛每一块儿光可鉴人的琉璃砖下,都埋着白骨,每一块儿斑斓的毛毯底下,都浸着鲜血。
再次跟赵世相见,各自惊讶。
云鬟诧异于皇帝的老朽,而赵世则诧异于她的清瘦。
尚未开口说话,赵世先低低地笑了两声。
云鬟跪地,低头的当儿,眼前许多小小金星乱窜。
赵世喝令平身,方道:“听说你也病了,可好了些?”
云鬟道:“是。圣上可也大安?”
赵世道:“朕的是心病,安生不了。”
云鬟默然,赵世长叹了声,忽地又说道:“若不是这一场,朕还真的不知道,原来你是这样的得人心。”
云鬟疑惑,抬头看向赵世。
赵世却也正盯着她:这样美丽的女孩子,看似柔弱的跟一枝花般,只要他手指微微一动,便能叫她颈断花折,粉身碎骨。
却想不到,这“花儿”,会有那许多人舍命相护。
云鬟不知皇帝这话的意思,因为她并不知道,先前,就在她被囚在监察院牢房中的时候,朝堂上有过一场空前的争执。
当时早朝上,赵世撑着病体,听监察院梁御史禀奏谢凤——崔云鬟女扮男装,祸乱朝纲之事。
梁御史禀明来龙去脉,赵世耷拉着眼皮问道:“众卿,不知都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