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黼的用意,谁也不知,但萧利天怎会看不明白。
身边儿众侍卫听萧利天这般说,面面相觑,这才恍然大悟。
其实在出京的时候,萧利天身边的侍卫们并不知道赵黼的出身,原本还以为萧利天如此,只是想擒杀之报仇。
因此见萧利天对赵黼多有回护,一个个心头纳闷。
毕竟赵黼曾是大辽的劲敌死敌,因此这些侍卫们自也恨得眼红,只是碍于睿亲王下令,才不敢造次。
可萧利天知道他们性情粗鲁,生恐他们一时冲动对赵黼不利,故而暗中同他们说明了赵黼乃是萧利海的儿子,这些人才明白。
只是虽然不敢再生不利之心,毕竟也仍是暗中怀愤,尤其是客栈那日,赵黼几乎要掐死萧利天。
如今听萧利天解释过了,众人才忙跪地请罪,说道:“殿下恕罪,原来还是我们太过愚蠢,可是少主如今已经不见了踪迹,又去哪里寻找?”
萧利天听到一声“少主”,眼圈微红,忍着悲伤想了会儿,便道:“如今离云州不远,云州毕竟是他出身的地方,想来他一定会去云州。我们便去云州罢了。”
众人这才簇拥着萧利天上车,仍是往云州方向而去。
在这些人离去之后一刻钟,远处树林里,才走出几匹马来,正是赵黼跟雷扬等。
因方才萧利天大声疾呼赵黼名字,这些人虽遁藏在林子里,却也听了个大概。
赵黼深吸一口气,环顾这些属下,忽地扬声说道:“我的生身母亲,是辽国的郡主萧利海,就是多年前深宫内自焚的英妃。我身上、有一半儿辽人的血,所以先前皇帝要杀我,又不知被谁害死了太子跟母妃,我一怒之下便想弑君,却被萧利天救出,一路奔逃至此。”
雷扬等人均睁大双眼,惊疑交加地看着赵黼。
赵黼道:“所以你们都知道,我如今已经不是大舜的皇太孙,你们若是想离开,又或想对我动手……我也绝无怨言。”
一阵秋风狂飙掠过,秋草枯叶翩然飞舞,萧萧瑟瑟。
雷扬跟三十六骑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出声。
赵黼见状,淡淡一笑,转身欲去。
忽然,是雷扬说道:“一半儿辽人的血又怎么样?难道这许多年来,驻守云州击溃辽人的不是殿下么?”
另一个道:“其实我们在京内的时候也有所风闻,说是殿下得罪了皇帝,先前在赶来的路上,又听人说些闲言碎语,论及殿下的出身。但我们从来都是殿下的人,又怎会不知殿下的性情为人?故而人人都愿追随,绝不反悔!也求殿下莫要弃了我等!”
在场众人皆都跪地,拱手叫道:“殿下!莫要弃了我等!”
赵黼背对众人,抬头看着晴明空际,耳畔忽又响起赵庄的声音,道:“黼儿,不要让我失望。”
一刹那,虎目蕴泪。
第479章
那一场宫变似地覆天翻,然而事过之后,整个皇城仍是巍峨肃穆,煌煌威严。
连地上的血都清扫的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有事。
除了含章宫柱子上那一道深深地刀痕仍在,除了殿门口被白樘一掌拍碎的玉阑干仍在,除了有的人,再也不在。
云鬟进了寝殿,便嗅到极浓的一股药气。
上前跪地行礼,久久,才听老皇帝道:“平身,你上前来。”
云鬟起身前行几步,略抬头看向赵世,却见他靠在榻上,比先前更见几分苍老,原本那头发还是花白,如今扫过去,竟是雪白了一片。
云鬟复低下头去。
赵世怔怔然望着她,似在出神,片刻方道:“听白樘说,你被萧利天所伤,几乎损了性命?”
云鬟垂首:“是。”
赵世道:“伤在何处?给朕看看。”
云鬟一震,不知如何回答。
赵世道:“怎么,不便给朕看,还是如何?”
云鬟隐隐听出他话语中的疑心之意,心中一动,便道:“小民遵旨就是了。”
此刻赵世身边儿,只一个王治,另外几个宫女内侍却都垂首站在身后。
无法退缩,云鬟把心一横,反异常地淡定下来。
举手将圆领袍的纽子解开,慢慢褪下肩头,又将里衣解开一侧。
伤口虽然已经养的七八分了,却仍是缠着纱布,云鬟咬了咬唇,徐徐除下,仍是有些丝丝地痛,且又因无人相帮,一时额头便出了汗。
赵世面不改色,瞥了过去。
却见在左边肩胛骨下,靠近肩膀关节处,果然有约莫三指宽的厚厚地伤,因是被缝合了,那缝合线嵌在雪色如玉的肌肤里,勒着伤处的红痕,似狼牙参差,显得格外狰狞。
赵世年轻时候上阵杀敌,自见惯了各色血肉横飞的场面,可是此刻看见如此,不知怎地,竟又想到那一夜赵黼在宫中大开杀戒的情形,心头连连惊跳,竟咳嗽了两声。
王治忙上前道:“圣上……”轻轻地替他捶背顺气。
赵世一挥手:“好了,好生包扎起来罢。”
紧咬的牙关才有些放松,云鬟举手,缓缓将衣襟掩起,动作从容,不见任何张皇。
可发丝间已经冷汗淋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