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杨柳依依,河水潺潺,她同三五小伙伴儿来至葫芦河畔玩耍。
是那个人,甚是顽劣地缠过来,让人避无可避。
忽然间,又似是那个大年初一,天尚未亮,她打开窗户,却见他站在面前。
眉头微蹙,有些苦恼。
如时光流转,已经上京了。
那日,凤仪书院之外,是赵黼闯入她的马车中,说:“若无意外,将有人去崔侯府提亲……”
他的脸上有罕见地羞赧认真之意。
她冷问:“世子,到底要怎么样?”
他竟道:“……六爷喜欢的是你,崔云鬟!”
当时她瑟瑟发抖,其实并不是因为惧怕。
而是不敢相信。
从来不曾提起,无法开口。
如果说心动之初……或者,正是因为从那开始。
她虽然“天性”冷淡,但是人所不知的是,她又何其渴望别人对自己好。
所以白樘对她的好,种种关切,虽是无心,但点点滴滴,便都成了珍藏的宝藏,永远无法淡忘,不会丢失。
那一刻,在逼仄的马车中,面对面地对上赵黼,这个她曾经避之不及深恶痛绝的人……但偏偏又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的真。
当赵黼说“我喜欢的是你”,那一句似是从心里掏出来的、尚且滚热的话,让她魂飞魄散,却又不能承受。
他说“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但当时的云鬟知道,昨日种种都在她的心底,好的坏的,永远无法死去。
谁又能想到,竟会有今日,无法自拔的一日!
两天两夜。
她的魂魄无主似的,直到眼皮微微一动,见一丝微光,闪闪烁烁。
光芒中,是一个人的双眸,正默默地垂望着她。
云鬟身不由己地对上那令人心生安稳的目光,恍恍惚惚中过了许久,才认出来是谁。
“四爷……”云鬟反应过来,还欲起身。
白樘的手按在她的肩头,微微用力,便叫她动弹不得。
“若不想再吃苦痛,便好好地别动。”他淡淡地说。
云鬟眨了眨眼,这一刻,才蓦地想起先前缝针时候的那些哭叫,钻心火灼似的痛,竟无法自持地抖了抖。
白樘的脸色却仍是淡淡地,见她果然又乖乖躺了回去,才慢慢撤手。
云鬟猛地又想起那个“谢府的人处斩”,忙道:“我府里的人……”她骇然惊心,生怕已经无法挽回,脸上尽是惊悸之色。
白樘道:“我已经进宫禀明……圣上得知一切都是萧利天胁迫所致,故而让我详审之后,再做处置。”
大概是才醒过来,云鬟又瞪了他半晌,才回味过来是何意思。
心中百感交集。
只是还未来得及说话,白樘道:“你方才,说了许多梦话。”
云鬟的心还未放松,又被他这一句惹得微微揪了起来:“梦……梦话?”
白樘不答,沉静的目光对上她闪烁的眸子,忽地说道:“先前你跟我说,你不会再隐瞒……不管我问你什么,你都会回答……”
云鬟忽地觉着口干,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唇。
白樘举手,从桌上取了一个杯子,小小地银勺舀了点儿,便放在她唇上:“张口。”
他的动作甚是娴熟自在,仿佛已经做过千百次。
云鬟呆呆地张口,吞了那一口清水,却觉着水中略有些甜意,像是放了蜂蜜等物。
白樘又喂她吃了两勺,云鬟方醒悟过来,惶恐道:“四爷,我自己来就是了。”
白樘瞥她一眼,缓缓停手。
他轻轻拨弄那小小地银匙,撞在玉白杯子里,水流转动,发出细碎悄然声响。
白樘道:“原先……从小儿你的种种异状,乃至上京后,我从未过问,如今,我想知道……”他抬眸看向云鬟:“你对我隐瞒的一切,到底是什么?”
在遥远的某处,仿佛有人叫了自己一声。
赵黼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所见,却是有些简陋的车顶,也察觉身子有些颠簸,仿佛人在车上,正着急赶路。
而满心却是一团空白,赵黼几乎分不清今夕何夕,这又是何处,在做什么。
他本能地想起身查看,然而四肢无力,几乎连手也无法抬起。
他试着左右相看,却终于对上一张似陌生似熟悉的脸。
但是起初,他几乎叫不出此人的名字来,只隐约觉着此人有些可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