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竭力屏息,几度浮沉,君生紧紧地抱着云鬟,起初尚且往岸边试着挣了挣,但一来抵不过那奔腾的河流,二来浑身的力气也消失的更快,几乎连人都抱不住了。
当即放弃挣扎,只是随波逐流,心中却是一团绝望。
他似预感到会殒身在这河里……其实倘若他松手,凭着他之能,也还可以回到岸上,但是,心中竟生出一股决然,就算是死,也要跟她在一起。
一念生,那股绝望之意陡然消散,心头竟欢喜起来。
生不能得偿所愿,或许死得成全,倒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正在此刻,怀中的人忽地动了一动。
黑暗之中,君生不由睁大双眸,却因雨狂风乱,河水咆哮,自然无法看清。
云鬟果然是动了。
冰凉的河水让她清醒过来,甚至将身上的痛都暂时忘了。
两个人在水中,随着流水往下,一边儿尽量地稳住身形,如此不知漂浮了多久,终于在河水拐弯处,去势终于被堆积在拐弯的树枝挡住了。
君生一手握着云鬟,一边儿抓着树枝,往岸边艰难靠了过去。
因夜雨未停,且又天黑,竟不知被河水带来何处。
云鬟只来得及同他一块儿挣着上岸,便再也无法支撑,早又晕厥过去。
君生抱紧她,原地喘息片刻,试了试鼻息,又将自己的衣裳撕开,摸索着将她身上暂且裹住。
他勉强辨了辨周遭方向,便将人抱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而去。
大雨如注,似乎有意欺负人一般。
君生不敢怠慢,任凭心跳如擂眼冒金星,却仍是咬牙挺着,如此又走了半个多时辰,雨方才慢慢停了。
天色渐渐地露出了些许鱼肚白,似是黎明将至。
君生左右又看,却见周遭草木葱茏,竟不像是个有人家的模样。
他心头一凉,忙低头又看怀中人,却见云鬟紧闭双眸,脸色如雪。
因此刻天光乍现,他也能看得清楚,于她的胸前,一团醒目的血花绽放。随着湿透了的衣裳往周遭殷染开来,看着触目惊心。
君生的腿竟一软,忙又跪地,抬手试了试云鬟的鼻息,待察觉还有一线微弱之时,他心头微微一松,却忍不住鼻酸眼涩。
忙又将人抱住,往前仍去。
如此将到天全然放明,君生终于看见有一线炊烟,袅袅在林间升起,刹那,就仿佛看见生机般,也不顾身疲力竭,君生踉跄加快步子,赶往那处。
这林中原来是一户农家,两口儿都有些上了年纪,便在此地开垦田地,种菜为生。
因昨夜雨大,一早起来查看菜地,不料却见一个眉目清秀的年青人,抱着个血淋淋的“少年”走来,吓了一跳。
幸两口皆是淳朴心善的农人,忙帮着君生进内。
君生已经力尽,伏在云鬟身边儿,气喘吁吁道:“我这位……她受了伤,敢问附近可有大夫?”
老儿道:“距离此处最近的一位大夫,也在十里开外,一时竟来不得。这位小哥儿是怎么伤着的?”
君生不顾别的,只道:“烦请帮忙。”浑身上下并无长物,只手上戴着的一个玉戒竟不曾随水丢了,君生忙取下道:“好歹救命。”
当即两口分头行事,妇人去取了些旧衣给君生两个替换,那老儿则去请了大夫前来。
虽是个乡野医者,倒也有些手段,见了云鬟的伤,便道:“这是刀伤,又浸了水……”皱着眉,将伤处略微处置,敷了药。
又开了两副草药叫煎了服用,道:“熬过今夜不死,再叫我来。”
那两口不等吩咐,便送大夫,又忙煎药。
君生在内守着云鬟,见她始终不醒,心头沉重。
他本想叫人进京报信,可是一想到昨夜所行的事,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侥幸那大夫有些手段,又云鬟还未醒来,便只在此看顾。
不料将黄昏的时候,这老儿慌里慌张地进门道:“官道上好些公差,走来走去,原来是出了大事。”
君生心头一跳,那妇人便问:“出了何事?”
老儿道:“我打听得十里村的人,说是昨夜,不知怎么,太子竟得了急病……殡天了。所以今天满城戒严呢。”说了这句,便红了眼睛道:“太子是个好人,当初多亏了太子跟皇太孙,才跟辽人议和,如何偏偏好人不长命呢?”
妇人也惊得色变,道:“你这消息可是真的?好端端地,怎会急病?”
老儿道:“还有呢,因为见太子急病亡故,太子妃忠贞,竟自尽随之而去了。”
虽然是京内的事,似乎跟他们不相干,然毕竟是储君出事,两个人都甚是沮丧。
那老妇人惶惶然地,便去菩萨面前儿烧香,碎碎念道:“先前皇太孙殿下被关押的时候,我就求过菩萨保佑,别叫殿下遭罪,没想到现在又是这样,却是怎么说的呢。求菩萨开眼,保佑我们大舜,保佑天下太平。”
薛君生在旁听着,心头惊跳。
正忖度中,便听得身旁云鬟低吟了一声。
君生忙转过头来,见云鬟皱着眉头,低低喃喃,似叫着什么,君生侧耳过来,却听得她悄然唤道:“六哥……”
这一夜,果然如那大夫所说,云鬟竟高热起来,脸色通红,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又若有似无。
君生衣不解带,目不转睛,悬心吊胆地伺候了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