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看他一眼,默然无声退了回来。心头那股不安之意却更浓了。
幸不多时,浮生回来,道:“快来。”
云鬟问道:“是怎么了?”
浮生道:“圣上传你。”
云鬟吃了一惊:“这会儿圣上传我做什么?”
浮生道:“我也不知道,是四爷命我来叫你的。”
云鬟虽心中猜疑,却不敢怠慢,忙整理妥当,随着浮生前往寝殿。
两人急急而行,山风浩荡,吹得人遍体生寒,云鬟打量廊下跟前面楼阁高处的重重守卫,便道:“到底是出了何事?”
浮生将她拉了一把,方凑近了说道:“我也是才听说,原来京内……恒王殿下似乎有谋变之心。”
云鬟微震:“消息确凿么?”只顾着看浮生,脚下几乎踩空,忙凛然定神,心却怦怦乱跳起来。
浮生道:“现在皇太孙已经紧急赶回京中料理此事了。自然是确凿无误。”
云鬟道:“六爷回京?几时的事?”
浮生道:“听闻天不亮便回了。”
云鬟恍然若失,心却跳的越发厉害,默默地抬手在胸口按落,隔着衣裳,依稀能察觉如月珮硌在里面。
浮生见她不语,便道:“不过你放心,我看着四爷并没什么张皇之色,以四爷之能,只怕早有所预料防备也未可知。不然的话,如今清辉等都在京内,四爷多少也会有些忧心。”
云鬟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
这兰剑行宫是依山而建,皇帝的寝宫在最高层,要层层拾级而上。
两人走了半晌,又因走的急,且悬心之故,云鬟便觉有些气喘吁吁,当即便噤声不言,只提着袍摆步步往前。
行宫虽大,然而此时此刻,却赫然丝毫的人声都不闻,就仿佛行走于空山空殿阁之中般,可偏偏抬头便能看见许多侍卫林立在高处,戒备森然,叫人心中紧张之意更甚。
云鬟看一眼,复又慌乱地低头,只看着眼前的台阶,心底却又想起昨夜跟赵黼相处的场景。
不知怎地,种种回忆几乎无法压制,他展颜而笑,将她抱住,月影水色,交织荡漾,甚是迷乱似的……心底眼前,皆都模糊,脚下陡然踩空。
整个人猝不及防,往前栽了过去。
云鬟仓皇探臂要撑住,心中却寒凉之极,正自忖不免重重一跌,忽地一只手从前方轻轻一抄,顺势绞握住她的手臂。
一股绵绵的力道悄然将她稳稳地托住,云鬟顺势站住脚,抬头看时,却见白樘站在台阶边儿上,正静静地看着她。
云鬟怔了怔,白樘道:“上来。”
不等她回答,略微用力,云鬟只觉他在引着自己往上,身不由己踏步往前,果然轻巧地过了最后一级台阶。
旁边浮生也吓了一跳,见无事,才道:“你如何这般不留神?若不是四爷,跌下去可怎么好?”
白樘瞥了他一眼,浮生便不言语了。
云鬟站稳后,便退开一步,向着白樘拱手一揖:“多谢尚书大人。”
白樘淡淡道:“无事便好,快去面圣罢。”
云鬟答应了声,将走之时,微微止步,回头看向白樘,却见他果然正也望着自己。
目光相对,白樘道:“怎么?”
云鬟道:“四爷可知……圣上传我何事?”
白樘只是静默凝视,并未回答。
日影转西,秋日的阳光,本透着些过分的明烈,映在他的面上,却竟毫无暖意,眼底隐隐仿佛透着些清冷肃杀。
云鬟屏息:“请恕造次。”便不再等候,复垂首作揖,退后两步,转身进殿。
目送云鬟去后,浮生问道:“四爷,圣上怎么在这个时候见谢凤?说来也怪,为什么这次行猎,还要叫带了她来?”
白樘仍是不语,只缓步行至栏杆前。
此处乃是行宫最高的所在,放眼看出去,锦绣河山,秀丽如画,尽在身前眼底。
秋高天气,数只燕雀自树林中飞了出来,于风中空里嬉戏,甚是自在。
浮生站在他身后,满心不解,正不知如何,却听白樘轻声念道:“骑牛远远过前村,短笛横吹隔垄闻。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算尽不如君。”
浮生虽听得明白,却越发不解,又不敢再问。
正此刻,一声清厉长鸣,穿空而来。
白樘蓦地抬头,却见就在头顶昊天之上,有只苍鹰,铁翼扇动,掠过绵绵长空。
刹那,底下群雀惶然乱飞,投林的投林,逃遁的逃遁。
长风浩荡,白樘负手凝眸,若有所思地相看这幕场景。
苍鹰的影子倒映在眼底,那眼中也倒映着云海天光,无法辨明是何许颜色。
先前听说各位文武大臣都在寝殿伴驾,可此刻云鬟入内,却并不见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