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车回到府中,一路兀自寻思,几乎想的心里烦乱起来。
直到滚鞍落马之后,老门公迎着道:“大人可算是回来了,里头正要派人去找呢。”
云鬟兀自心不在焉,问道:“怎么了?”
门公道:“有个白公子来拜访,才在里头坐了一刻钟了。”
云鬟听说是白公子,便知道是白清辉来到,当下百愁暂消,喜不自禁,忙快步往内而去。
果然是白清辉来到拜会。
晓晴先前因见“旧人”,也是欢天喜地,好生迎了,问茶问水。因见云鬟还未回来,怕她在外自有应酬,还想叫阿喜去寻。
此一刻两个人相见,比上回街头不期而遇,更有一番不同意味。
白清辉眼中带笑,道:“事先也未告知,便这样来了,你可别见怪。”
云鬟道:“小白公子说这话,才是见怪了。”
白清辉笑了笑,道:“本前天就想着来,只是家里困住了,又要去吏部等琐碎事情。”
此刻晓晴进来添茶,道:“小白公子还带了好些南边的东西,并可园里他们叫捎着的呢,奶娘跟露珠儿的手工,陈叔叫带的刺绣,并干货吃食等,应有尽有。”
云鬟忍不住一阵阵喜欢,只道“十分劳烦”。
白清辉见她满面生辉,便道:“有一些是我自送你的,还有些,是你家里的人叫带来的,只当算是礼轻心意在罢了。”
两个人便说些别后的情形,又叙些寒温。
眼看时候不早,白清辉本欲告辞,只是晓晴早已经准备了晚饭,云鬟也自挽留,清辉便未再推辞。
吃过了晚饭,又坐了喝茶。清辉道:“我从会稽一路而回,原本心里仍有些忧虑。上次在街头看见了你,见了你是那样的精神样貌,便放心了。”
云鬟一笑。清辉又道:“可见当初所做的决定,正是对的。”
说话间,清辉看向云鬟,却见她比昔日更多一份冷静沉稳,可见刑部这段日子的历练对她而言大有裨益。
清辉看着,心底不由想起当初赵黼忽然出现,那时候的崔云鬟……
就仿佛魂魄离体,神不守舍,虽人在而似非,令人心惑无安。
这次第晓晴退了出去,因外头天寒,便将厅门掩起,清辉便轻声问道:“世子他……向来也可好?”
云鬟想不到他会问起赵黼,便道:“是。”
清辉问道:“不曾为难你么?”
云鬟摇了摇头,略一沉默,便把京内连环的那些事,比如遇上饕餮,比如前日的御苑惊魂,赵黼受伤等各色事宜……同他说知。
倘若是对着别人,云鬟自不会主动提起跟赵黼相关,然而此刻她能走到如此一步,却是离不开白清辉从中出力相助,所以云鬟不肯瞒着他,更尽量告诉他些内情,让他放心。
只是并没有提跟赵黼的那“两年之约”,以及两人曾有的那些波折纠葛。
清辉听罢所说,点头叹道:“世子这人,虽则偶有些冲动偏激,然而却非性窄小人,不失为一个真性情的豪杰,他行事又每每出人意表,常常为人所不能为,虽然我不同意他的有些行为,可是却未尝不也羡慕他的恣情快意,嚄唶风云。”
云鬟听着白清辉的声音,一瞬恍惚,就仿佛此刻仍在会稽县衙里的光景,许多山山水水,风土人物都浮现眼前。
不知怎地,这会儿竟有些向往那时候的时光。
清辉看她一眼,试着问:“你……仿佛有些心事?”
云鬟急忙压下心里那沉甸甸的,抬头笑道:“并没有。只是忽然想到昨儿太子府的事罢了。”
白清辉是个能见人世冷暖、人心黑白的,他虽那样称赞赵黼,然而他自己却也是个极了得的人,眼界之开阔心胸之朗明,皆在万万人之上。
何况他见人见事,向来睿智独到,昔日在会稽云鬟似走投无路之时,便是他拨开迷雾。
云鬟心底虽也有事想请教他,然而两人才方重逢,竟不好在初初相见之时给他添些烦恼。
更何况……云鬟所欲吐露的苦恼,正是跟白樘有关呢。
白清辉见她不答,且也罢了,又略坐片刻,便起身告辞。
云鬟亲自送出门来,直到他上了暖轿,一路消失在街头,才转身回来,叫关了大门。
而就在两人分头行事之时,却有道矫健敏捷地影子,从谢府里悄然无声地翻了出来。
他看看墙内,又看看白清辉离去的方向,低声笑道:“当着六爷的面儿冷冷冰冰,背地里倒是说起我的好话来了。你们两个的性子……真真儿是像极了。”
这人,却正是赵黼无疑。
你当赵黼如何会在谢府内出现?原来先前白清辉来谢府拜会,赵黼是知道的,因先前白清辉在会稽,同云鬟两个瓜田李下,甚是“配合无间”,赵黼虽相信两个人的品性,但他毕竟把云鬟看的无比之重,清辉又且是个出色之人,因此他竟不肯放心。
故而看着白清辉来到,他便也偷偷地潜入谢府,想要暗中窥听两人说些什么,是否会有些过分的言语之类。
毕竟这两人许久不见了……谁知道会不会“私情复炽”之类?
谁知道……竟听了半宿平淡叙旧的话。
这两个人,却是一脉相承的性情似的,怪道他们竟能说到一块儿去,虽然分开许久,再重逢却仍似熟络多年的好友,你一言,我一语,听着并无什么格外的缠绵情意在内,却是字字句句都自见深厚交情。
令赵黼惊讶,也令他感叹。
两个人吃了饭,又自说话。赵黼在外听得闷闷,正欲去之时,便听见白清辉提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