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黼道:“还是远了。不够亲切。”
云鬟道:“世子是故意为难人么,我从来不知什么是亲切。”
赵黼道:“你就叫我一声……”低头在她耳畔悄然一语。
云鬟长睫一抖,不应声。
赵黼笑道:“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儿呢,又不是让你叫夫君。”
云鬟无声叹息:“世子且请去睡吧。明儿还要启程呢。”
赵黼道:“你不叫我一声,我睡不着,少不得就赖在这儿,让你陪着。”
云鬟站起身来,看了他半晌,才说:“只怕世子要得寸进尺。”
赵黼道:“我都已经退了多少了,才进一寸,你都不肯?”
云鬟咬了咬唇,脸颊上浮现一丝薄红,顷刻,才低低道:“我不叫那个,略改一改可好?”
赵黼问道:“改成什么?”
云鬟眼神闪烁,片刻,才低低道:“六……”
赵黼道:“我的耳朵都聋了,竟听不见这蚊子哼哼。”
云鬟低头,终于道:“六……”
赵黼蓦地听了这一声,不知为何,脸上却也慢慢地红了起来。呆呆了半晌,才说:“这个好,也不比先前那个差。还是阿鬟心里明白。以后可记着就这么叫。”
云鬟早已满面通红,先前唤巽风,阿泽,甚至徐志清等叫“哥哥”,从来也都心无旁骛,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他这儿,就变了味道了,果然是因人而异的。
本来不会如此着急上京的,只是因赵黼得了京内来的密信,说是因为他连连得胜有功,云州处,晏王得了皇上旨意,也要进京。
赵黼是知道晏王赵庄性情的,生怕他独自上京有个闪失,便不敢在外头耽搁。
因此正好儿便陪着云鬟一同进京。
可园内众人虽然都是不舍,却也毫无办法,是以临别这日,众人几乎倾巢而出,都来相送云鬟。
更不知为何,本地的百姓们也知道了风声,白清辉,霍城,程先生等衙门里的众人自不必提,其他因跟云鬟打过交道、受过她恩惠的百姓们,也都扶老携幼出门相送,有的一大早儿便等在可园外头。
当开了门看见眼前情形的时候,云鬟似做梦一般,可看着众人依依惜别的真挚之情,却也不禁潸然泪下。
这许多人送出了一条街,才自停了,剩下白清辉霍城等几个相熟的,同陈叔等一路相送。
还未出城门,又见徐志清飞马而来,叫道:“稍等一等!”
众人止步,徐志清飞奔到跟前儿,翻身下马,上前握着手,含泪道:“如何说走就要走,也不给人一个预备的时候?我方才听见了,还当他们说笑。”
徐志清因先前出了城,一大早儿才回来,便听闻这个消息,当下不顾一切飞马赶来。
当下又同他话别半晌,徐志清方回身从马背上取下一个方方正正的缎子包起来之物,双手捧着道:“我先前在外头走动,因看见此物,知道是小谢你最爱的,临别无以相送,就把这个当做念想,只盼你若是铨选得中,也别忘了此地的故人。若是其他,也无须介怀,只牢记一定要速速回来,可知众人都满心记挂着的。”说话间,便已经落下泪来。
赵黼因他握着云鬟的手,早就在旁皱眉不悦,生生按捺着才不曾将他一脚踢开。
可看徐志清并不似徐沉舟一样……又是如此真情流露的模样,且当着云鬟的面儿,他便勉强忍了。
终于送出城,已经将要中午了。霍城叮嘱了几句,也无非是祝愿高中,又盼早回之类。
最后白清辉走到跟前儿,两人面面相觑。云鬟待要叮嘱他几句,又觉着所有的话都轻飘飘地。
白清辉看着她,忽然说道:“我,曾听人念过一首诗,临别便赠与凤哥儿。”
云鬟道:“是。”
白清辉眸中渐渐有些温和之意,便道:“梦入家门上沙渚,天河落处长洲路。愿君光明如太阳,放妾骑鱼撇波去。”
赵黼在旁听见,眉睫一动。
云鬟盯着清辉,心头也自一惊,原来这首诗,是昔日她在京中之时,曾无意念过一次……当时季陶然陪着赵黼前来,多半是听见了。
莫非是季陶然曾念与白清辉听得?亦或者是他自己“心有灵犀”?
可却不便相问。云鬟收敛心神,便道:“多谢。我皆都谨记在心了。”
当下,便又叮嘱可园众人,因私下里说:“我去之后,叔跟奶娘务必要把小白公子当做家人一般,若是时冷时暖,记得多去探望,但凡节下,务必请他过府同乐,若他有些灾病,且记得好生相护,就如同待我一般才好。如此我纵然不再家里,心里也自是喜乐。”
陈叔跟林奶娘都答应了,又叮嘱晓晴一路上好生照料等话。
此刻露珠儿跟旺儿上前,带泪让云鬟再抱一抱小鲤鱼。
云鬟将那女孩儿抱在怀中,不免亲了两下,心想:“不知下回见面,会是如何模样了,是不是那时候她就会说笑跑跳了呢?”
眼见过了晌午,才自登车,同众人泪别了。
话说赵黼“陪”着云鬟,自运河北上,一路上并不停歇,不觉经过一个多月。
这日,便进了河北沧州地界。
晚上,因天渐渐凉了,晚上风浪略大,便停靠在岸边上歇息,明早儿再赶路。
当时因也有许多漕运船只,并一些客船等都并排停泊,便如一个水上的小小城镇似的。
赵黼本有些担心云鬟不惯坐船,想同她去岸上找客栈居住,然而云鬟不愿多事,又怕耽搁了赶路,因此只仍在船上罢了。
是夜,众船只停靠在一块儿,每艘船上的人各有不同,彼此甚至能听见咳嗽说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