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一直沉默不言的徐子乔都看了他一眼。
齐铭晔面色寻常:“徽明也该赢一局了。”
周围的学子面上顿时浮现笑意,齐铭晔在徽明极有威望,也一直严格要求所有的人,他们对他也很信服。
今日若说要忍耐,他们也不会有何意见,只是心底到底憋了口气。
如今听他说不退让,怎么能不高兴。
那边,瞿斐然低下嗓音,用只有他们四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你是觉得,林水月若真加入进来,咱们没有胜算吧。”
齐铭晔扫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白羽挤眉弄眼地道:“胡说八道,咱们齐公子这出,分明是想承林大人的情。”
齐铭晔低头轻笑。
他说得没错,齐铭晔是看重大局,但他更懂衡量利弊。
在太学院与林水月间,他选择林水月。
退让未必会赢得太学院上下的好感,但领了林水月这个情,他们便有理由与这个林大人走得近些了。
今日试了下,莫说一个太学院,便是在座所有书院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林水月。
那边,王学士还想说些什么,殿上的皇帝已经道:“就按你说的办。”
王学士瞬间住了嘴。
徽明一众学子看着林水月缓步行至对面,皆是严阵以待,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觉。
林水月站定,问:“谁先开始?”
她今日穿着大晋官袍,更显面容昳丽,雪肤桃腮姝色无双。
齐铭晔抬手道:“大人先请。”
林水月倒也不跟他们客气,微颔首便道:“方才我也听到了诸位所言,但有一点,需得分清楚。”
她眼眸若寒潭深水,幽沉又望不见底:“律法是律法,人情是人情,法自来不以人情来定,人情也不该由法来批判。”
“律法是立国之根本,不能也不可以为任何人动摇。若因他一人而动,牵连的便是整个律法根本,为法留情,是否也要为情而改法?”
“若一国之中,律法朝令夕改,毫无威严可言,日后又以何来论罪处罚,又以何来树立威严?”
她说话不疾不徐,吐字甚至有些慢,然而说出来的每句话,却都是铿锵有力,并且极其符合她这个刑部官员身份的。
徽明那边被她气势所压,一时陷入了沉默。
而后徐子乔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大人所言不无道理,但学生认为,律法是人的律法,行的不只有威严,也有人情。”
“其根据不光只是冷冰冰的律法,更当以人为本。若律法不为人所用,那便沦落为刽子手中工具,才是失去了立足之本。”
林水月轻笑了瞬。
她笑起来时极美,刹那间宛如满墙蔷薇盛放,是既生动又耀目,惑人至极。
“徐公子说的没错。”
底下的人傻了眼。
“这怎么还有辩驳时附和对面说法的?”
“……难不成她也被徐子乔说服了?”
正迷惑间,却听林水月复又淡声道:“但律法本就是无情冰冷不讲情面的。”
徐子乔怔住。
“你说的那个讲人理,通人性的叫做道德,人以道德为要求,约束自身及他人,而法为制裁。”
“既为制裁,就必须条例清晰、明确、有效。且今日你我所言的,并非是此官员所为是否合乎人理,而是他犯下的罪。”
“既是罪责,便理应由法条审理。”
“律法除大人所说内容外,还应当具备的最为主要的一项,不应当是信服力吗?”齐铭晔起身,朗声道:“若律法处置了一人,却在百姓当中失去了信服力,又何来律法之威严?”
“而失去信服力的律法,又可还具备约束力?”
林水月平静地道:“齐公子,律法不是佛祖。”
在座之人皆是一怔,随即忍俊不禁。
连那与她对上的齐铭晔反应过来,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林水月却是道:“律法建立之初,便不是为了让谁人来信奉,叫谁来追捧的,它是条例是规矩,旁人不管信服与否,都应被秉公处置的条例。”
“律法要的,是执法之人的按律行事。”她认真道:“更是国之安定根本,敢问诸位,安定这等重要的事,应交由信服力来决策吗?”
此言一出,徽明那边的学子纷纷犯了难。
白羽忍不住道:“这是一开始就往人家的思路上去走了,全部被其带着走,而今跳不出来,完了呀!”
不错,林水月上来不谈对错,只讲律法。
结果他们说着说着全部跟她一起歪到了律法上,完全落到了她的节奏里,这会她只不过反问了一句,就把他们问住了。
辩论中,最害怕的一件事情,无异于陷入对方的思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