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底遽然涌冰,黑眸盯着她,眼神复杂难明。
她怎么……
汐姮也察觉到自己方才的失态,猛地闭目,勉强让体内翻涌的浊气平复下来,冷淡道:“谢涔之,我让人把你单独带过来,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暂时不必去死。但别以为,你就有资格站在这里与我说话了,我就算现在杀了你,也一样能灭了天道。”
“既然你这么不想让我杀了他们,不如你就站在这上面,好好看着他们是怎么死的。”
汐姮闭上眼,缓缓抬起手,淡蓝色的符篆从掌心浮现,那束光芒越来越亮,直到形成一道光柱,直冲天空。
唰——
风卷着光向四周涤荡开去,伴随着压抑的气息,像是天空轰然砸落,下面站立的所有人都在瞬间倒下。
犹如狂风摧残百草,席卷一切,风中只有人的惨叫声。
而汐姮,连头发丝都没有飘动一下,掌心的符篆越来越亮,直至风从他们身上吹起无数光点,环绕着她,朝她体内涌去。
这是一个大阵。
准确来说,这是一个杀阵。
在场除了启动大阵的神族,只有卫折玉一人对这股力量极为熟悉——当年谢姮重伤垂危,她站在山顶上靠吸收别人的力量补充神力,从而续命,就是这般倒着吸食别人体内全部的灵气。
只是那时的谢姮只觉醒了一半,根本不懂如何发挥自己的力量。
所有的神族都会被天道夺走力量,而只有她,可以反过来用别人的力量滋补自己。
她觉醒后,本身已极为强大,再也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了,就算之前受伤,她也没有想过用什么极端的方式疗伤,那时的她,其实还是不曾完全抛弃谢姮,她带有眷恋,闲暇之余,还会回忆起从前的人和事。
她并不讨厌温柔的谢姮,她只是讨厌从前经历的那些事,她一直都觉得谢姮没错,只是那些事太不值得了,所以谢姮才没必要存在了而已。
所以,汐姮可以做,谢姮却讨厌做的事,她尽量不做。
她一直都不曾下狠手。
所以至今,都很少有人知晓汐姮真正的强大之处——她不仅仅能汲取天地之间的灵气和魔气,将之化为自己的神力,更能用别人的精气弥补自己耗费的精力,用别人的魂魄滋养自己的元神。
天地万物,都能成为她的养分。
——只要她想。
这些昆仑弟子,是绝对藏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算计的,比如,他们会认为:这位神族公主再强,在独自迎战天道、与神兽厮杀之后,已经变得无比虚弱,他们只要寻找时机,找到强大的同盟,未必不能杀了她。
可谁能想得到,她还有这样的能力呢?
谁能想到,她真的强到没人杀得了呢?
谁能猜到,他们被押解过来,根本不是为了成为她威胁谁的筹码,也不是为了引路,只是单纯如同补给的粮草一般,被她吸取全部的力量。
一片惨叫声中,众人眼中汐姮的身影在渐渐扭曲,比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还要可怕。
而汐姮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修为最低的最先被掏空了全部修为,最后只剩下魂魄被夺走,直到躯体逐渐灰飞烟灭,随着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她身上被镇山神兽划出的伤口在逐渐愈合,体内枯竭的神力,也在慢慢堆起起来。
不够。
她在心里算着时间,还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昆仑山虽然被血洗了,但是还没有找到天劫石,或许毁掉天劫石之时会有一场硬仗,剩下的两个天劫石,以及最后的藏云宗,势必只会越来越危险,她根本不可能做到一鼓作气全灭了他们。
汐姮一直以为自己会被太多的死亡触动,但是她发现,无心之人便是如此,广隐能眼都不眨地捏死自己的灵兽,而她,也远比自己想象得要残忍许多。
她甚至觉得不够。
离她神力达到充盈的地步,还远远不够!
还需要更多的修士!
汐姮抬起另一只手,长发和裙摆无风自动,眼神越来越冰冷入骨,风以她为中心向百丈之外扩散,已开始汲取其他的生灵力量。
连空气中都含着死亡的阴气。
谢涔之看着这四周的一切,天地之间一片黑茫茫的黯淡,他垂眼看着下方,除了上阶修士之外的弟子,几乎已经死去大半,剩下的一些已经奄奄一息,柏息道君等人尚在挣扎,却根本只是徒劳。
这一次杀孽,会害了她。
他看到她越来越偏执,几乎已经变得疯狂了,他从没见过她失态的样子,可是那日之后,她就这般迫切地要灭了天道。
他在她的身上,已瞧不出半点往日的影子。
单纯温顺的阿姮,拿着剑挡在别人面前的阿姮,从不会主动害人的阿姮,向来笑盈盈的阿姮。
什么能把她逼成这样?
他自然不知晓,她身为汐姮的一切都不再与他有关,也许连一个陌生人,都比长期被软禁的他,更加了解她身边的一切。他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迫切,为何如此心狠手辣。
但是这又如何呢?
谢涔之只无奈地叹了一声。
然后他伸出手去,锁链在风中哐哐作响,掌心迎着大阵的阵眼。
——他此生只与一个女子同生共死、并肩作战、彼此托付性命,他是这么的明白她,所以也永远不会再怀疑她,如果时间能够倒转,就算她真是无恶不赦的妖,他也还是会选择她,她若跌落深渊,他把她拽出来便是。
至今,大彻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