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屋里只剩下了两人。
他和他的新娘子。
深吸几口气,韩苏努力缓了缓眩晕的感觉,一步步走向了床沿边坐着的新嫁娘。
他撩袍在她身边坐下,她能轻易觉到从他身上发出的热气。红盖头微微一颤,转向了床边小凳,那上头正端端摆着两只镶金红瓷杯,杯中已经满上了酒水。
她执了杯子,其中一只递给韩苏。
“合卺而醑。”接过酒杯,韩苏嘴角拉开了弧度,而后与面前人儿勾手相交,一口饮尽杯中之酒。
今日喝了不少酒,却是这一杯最最让他开怀——这是他和无卦的交杯酒,从今之后她就是自己的娘子。
放下杯子,韩苏坐正身子,有些发愣地看着那大红的盖头,痴语般说道,“无卦……感觉很久很久没见到你了……我很是有些想你……”
伸出手,沿着红盖头边沿一点点掀了上去,他能清楚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那般的不可自抑都是为了眼前的她。
喜袍之下,她的右手紧紧扣住左手手背,指甲死死揿入,看着面前越来越盛的光亮,她终是紧紧闭上了眼睛。
盖头被完全掀开,韩苏拿着红绸的手停在了空中——他看见了一张很美的脸,可那却不是“她”的脸……
上官容若!
他面上的表情由欢喜跳转到震惊,最后深深凝成了诡异而有安静的愤怒,所有的醉意瞬间散去。
“为什么是你。”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寒冰。
容若有些慌乱地睁眼看了他一眼,直直撞进那双漩涡般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他的眼中有着骇人的冷意与怒气。她从没有见过这般的他。
“我……”慌乱间,事先准备好的说辞统统被她忘了个一干二净。
“为什么是你!”红绸被狠狠掷于地上,他直接扣住她的手腕,一字一句,带着他无法控制的颤抖,“无卦呢?无卦她去哪了。”
“不……不知道。”她有些害怕地向旁边躲闪,奈何手被他扣着,腕上已经传来了难忍的疼痛。
“你说!她在哪!”看着她,他的眼中满是噬人的怒火,一点一点缓缓收紧了手心。
痛!手腕上的疼痛越发加剧,容若的声音因那疼痛都有些变了调,“今日她扮作了我,可来了别院之后我就没再见过她。”
今日那个带着面纱蒙面的容若是无卦!
一种压抑的沉痛之感席卷了他整个人——她知道,她都知道。
——你可愿娶亲?
——我那位故人在西胡朝中还算有些地位,他可以收一名义女,这样嫁于你不会辱了皇子的名头,也算成两国之好……
—— 我现下就去找人把一切办妥,一月之后便是吉日吉时……我先走了。
那一日,她一句都没有提及自己,一句都没有提及新娘是谁。
这一切就是她计划好的,计划好的……
她是故意的……
甩掉容若的手,韩苏疾步跑出了房间,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慌在他心底蔓延——她是故意的,她是故意的!
“姬无卦——姬无卦!你给我出来!”
杂乱无章地到处走着,他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姬无卦!你为什么这么做!你为什么这么做!”
“你给我出来,给我出来!姬无卦——你给我出来!”
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嘶哑,他歇斯竭底地继续喊着,“你出来!你出来啊!”几乎跑遍了整个别院,他一直疯狂地喊着。
然而无论他怎样呼唤,期盼中的人影依然都没有出现。
此刻的夜空,月明星稀,微风清凉。
黄道吉日,今日当真是个黄道吉日……连天气都是这般好的……
她在今日把自己推给了别人,无论什么理由……她都把自己推给了别人。
扮作上官容若?她竟然还送嫁,亲手将别的女人送于自己,这算什么!
她明明知道自己喜欢的是她。
她明明知道的!
“姬无卦!你出来给我说清楚!你出来!”
……
……
他就那般喊着,不知疲倦地喊着。嗓子已然全哑,他还依旧执着地继续,“姬无卦……姬无卦……”
仿佛这般一直喊着她的名字,她就能听到,就能来到自己的面前。
徐先生匆匆赶来时,韩苏已然发不出声音了,他颓然地站在那处,只能从那口型看出他依旧说的是那三个字——姬无卦。
徐先生怎么拉,韩苏都不愿离开,突兀地站在院中,双眼有些失神地忘着前头。
她……不要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