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泠轻轻地“嗯”了声,握住温徵羽的手。
温徵羽和叶泠到养老院,护工不让他们进去探望,只把鲁老先生扶到前厅接待处,让他们见面。
鲁老先生瘦得像只剩下一把骨头,苍老得厉害,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身上还有一股卫生不好的异味。
鲁老先生以前是非常讲究的,穿着整齐,总是收拾得特别干净。
鲁老先生见到温徵羽既惊动又意外,问:“你怎么来了?不是不让他们给你说吗?是不是有人找你麻烦了?”
温徵羽扶他坐下,说:“我外公外婆过来给老友贺寿,把我捎带过来了。我想着时间充足,就来看看你们。我到秦爷爷那,秦爷爷说您在这儿,我就过来了。”
鲁老先生问:“你都知道了?”
温徵羽闻到鲁老先生身上的味道,再看工作人员坚决不让他们进去的样子,刚才文靖还去看了,说里面的门上了锁,还有人守着,就知道这里的环境不好。去年的时候,鲁老先生的身体还很硬朗,看着比她爷爷的身体都好,今年就这样了。她点头,说:“和你商量个事呗。”
鲁老先生说:“你能来看我,我就很感激了。你能来,就很好,就很好……”说着就有点哽咽,说:“看过了,就早点回吧。”说着就要直起身。
温徵羽扶住他,说:“您听我说完,看能不能行?我们搬回了我家以前的宅子,您以前住的宅子也还在放租。您带着小容容住过去,我爷爷也有您这个伴。我家自我爸的事以后,他的境况也不比从前,有您在,还能下下棋。小容容这么小,有您照顾,无论是成长环境还是接受的教育,都比福利院要好得多。花销费用,我都记下来,等将来小容容长大成年,有能力了,再慢慢还。”
鲁老先生连声说:“心领了,心领了,别连累了你。你好好的就行,她……”想说各自有命,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女,自他回京住回儿子那,就这孙女……家里有这小孙女,他才住得下去。
温徵羽笑道:“我俩又没有利益往来,就一点邻里关系和兴趣爱好方面的交情,您都八十多了,小容容还不到十岁,谁还跟你们为难。况且,您都避得远远的了。”
叶泠深深地看了眼温徵羽,对温徵羽佩服得五体投地。她都没打听鲁老先生家出的什么事,得罪的是哪些人就敢这么收留人。秦老先生那番话,鲁老先生能住进养老院,值得人琢磨的地方多了去。
她再一想,就温徵羽这样傻呼呼的纯发善心,帮的又是这看着没几年活头的老人家和没成年的孩子,即使谁看不顺眼,也不能拿这事跟她为难。谁能保证谁家没有不犯事不倒的时候,有这么个傻呼呼的人出来帮一把救一把,老人孩子也能有条活路。
叶泠轻叹口气,揉揉温徵羽的头发,在鲁老先生的耳边低语一句。
鲁老先生看看叶泠,面露意外的表情。
叶泠点头,又低声说了句。
鲁老先生连续说了好几句:“那谢谢了,谢谢了,谢谢了……”
温徵羽看向叶泠,心说:“不会是给叶泠添麻烦吧?”
叶泠收到温徵羽那眼神,又揉揉温徵羽的头,说:“你要张罗这事,总得先把人接出来再找个住处。”
温徵羽见叶泠这是要让她自己张罗,顿时大松口气。这事她既然知道,又有能力帮一帮,还是想让他们好过些的。她当即去办手续,把鲁老先生接出养老院,之后又去福利院接孩子。
温徵羽在福利院见到小容容的时候,她和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正被几个孩子堵在角落,那几个孩子骂他爸爸是贪官,骂她是社会蛀虫,又骂另一个孩子是丑八怪。
鲁老先生的眼泪当场滚落下来。
小容容见到她爷爷,扑在她爷爷的怀里嚎啕大哭。
温徵羽见到小容容的头发被扯得乱得像鸡窝,身上的衣服都撕坏了,打人的那几个孩子也都跑了。不少人远远地看着他们,也有孩子跑去喊工作人员。
小容容是因为父母犯罪无人照顾被送到福利院,鲁老先生是她的直系亲属,他们的户藉上在一个户口本上,有这些证明,没费什么事就办好了手续。
小容容很舍不得地和那一起被其他孩子欺负的女孩子道别。那孩子脸上有一大块占据半边脸的胎记,脚有些变形,走路一瘸一拐。那女孩子说话细声细气声音很好听。她劝小容容不要难过,说有爷爷来接是好事,应该高兴,要让她好好照顾爷爷。
有孩子跑过来朝温徵羽吐口水,被文靖拦住。那孩子大骂着:“呸,贪官,狗腿。”跑开了。
叶泠几步追上,一把揪住孩子,说道:“她外公是革命军人,为保家卫国,腿都被子弹打瘸了。她的四个舅舅和她的哥哥全都送到祖国边疆去保家卫国,每个人拿着枪跟边境的敌人和犯罪份子面对面地打过仗。我每年捐到福利院的钱要是都是养的你们这些是非不分的东西,真是白捐了。”说完,对着那孩子就呸了回来。
原本还在伤感的温徵羽,顿时被叶泠这举动惊得目瞪口呆。这么大个人,被小孩子呸了口,还有呸回来的。
有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过来,先把孩子带走了,再告诉他们这孩子的妈妈跑了,爸爸因为被欠薪讨要工资不成,上访又被打,后来报复社会,被抓了。孩子没人照顾,就送到这来了。
温徵羽看着这些因各种各样原因来到这里的孩子,走的时候,也小小的捐了笔钱当作点心意。
她与鲁老先生认识多年,知道他是个看重脸面的,纵然落魄潦倒了,哪怕住自己家的茅草屋也好过被别人家收留。
她把鲁老先生暂时安排在酒店,又借了些钱和留了两个名镖给他,让他先带着孙女住在酒店休息养养精神,如果还有什么事情要办,让这两个保镖陪着跑跑腿。她打电话给展程,让展程去商量租房的事,她家客房也够住人的。至于怎么安排,就全看鲁老先生的意思。
她安顿好鲁老先生爷孙俩,和叶泠从酒店出来,天已经黑尽。
温徵羽上车后,有些疲倦地靠在叶泠的肩膀上,说:“我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挺幸福的。”她最难的时候,还有那么多人帮她,也没受欺负。
叶泠又揉揉温徵羽的头。温徵羽这样,即使不论她喜欢温徵羽,她也愿意和温徵羽往来,能帮衬的时候顺手帮一把。
从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难。
她低声问:“鲁老那么大岁数,走路都颤巍,他能张罗得过来吗?”
温徵羽说:“鲁爷爷的身子骨以前还是很好的,他身体没大毛病,怕的就是泄精神气。人老了,精神气一泄,就……病来如山倒了。他有小孙女在身边,那股劲儿怎么都能稳住。不为自己,也得为了孙女。他年龄大了,自己也怕有个意外闪失,离我们家近,万一他有个什么事,他孙女也有我们照应,不至于落得太惨。”
她说完,靠在叶泠的肩膀上,又失神地看向车外,问叶泠:“你说,那些人做那些事的时候,就没想过家人和后果吗?”
叶泠说:“不过是看想得到什么,又愿意放弃什么和冒什么样的风险罢了。”温徵羽这样,傻点有傻点的好处。她又揉揉温徵羽的头。
温徵羽发现叶泠和连昕一样得了爱揉她头发的病。她问:“你和昕哥怎么总爱揉我的头发?”
叶泠笑,自然是不敢说实话,她说:“看你头发太柔顺,忍不住想揉乱。”她可没瞎说,这是理由之一。
温徵羽无语。她过了一会儿,忽想起一事,问:“你真的每年都往福利院捐钱呀?”
叶泠“呃”了声,憋了好几秒,才说:“我那是训孩子顺口,壮底气的。”
温徵羽:“……”
叶泠说温徵羽:“你怎么什么都当真?”
温徵羽默然。她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把叶泠说的所有话都当真,从来没有想过叶泠是顺口胡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