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雨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她毕竟不是真正的人类,能够搜索到的形容词很少,就像是……就像是……像是东流的大川,注入沧海的那一瞬的感觉……
应雨是山,她能理解山山水水的感觉,却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尽管绿辞是纸妖,可应雨跟他毕竟不是同类,所以应雨只能用“归海百川”来形容那一刻绿辞的表情。
“最后他说,把他交给你。”
然后绿辞就重新变成了这样陈旧的、入手很轻的一张纸,却直接吓坏了一头雾水的应雨。
应雨还以为是自己闯祸了,来找秦溪,秦溪却说唐时还在闭关。还好现在唐时出来了——应雨是一座胆子很小的山,她两眼里都是泪花,只巴巴望着唐时。
唐时伸出手去,拍了拍她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道:“你出去吧,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唐时却感觉自己手中忽然一松,被他捏住的那一张纸,竟然转瞬之间燃烧了起来,绿火升腾之间,却没有任何的温度。
在火焰冒出的刹那,一副画面在火焰之中隐现。
那是三十三天的星图,却比此前在青鸟仙宫之中看到的更为生动细致,却也更为变幻莫测。
三颗主星,通过星桥连接着最大的那一颗星,三道身影从那星辰之上腾起,成为巨大的虚影,笼罩着自己所在的星域。
西王母。
东诗。
北伽罗。
三道影子,最先灰暗下去,甚至被星际焚风吹灭的,是西王母所在的位置,虚影像是烟云一样消失;而后却轮到了东诗,只是这一道影子并未完全消失,而是若有若无起来。
整个三十三天星域之中,便只剩下了北伽罗那模糊身影笼罩下的北十一天星域。
这三个虚影,代表的应该是三十三天的三位星主,只是此刻,只剩下了一座。
北十一天星主——
唐时正待要细看,那画面却像是被什么干扰了一般,忽然之间便扭曲起来。
而后一道雷电自空中闪过,劈向唐时还捏着这已经燃烧殆尽的纸张的手掌,唐时眉头一皱,弹指与这雷电相对,却是弹出了一枚诗碑所制的令牌——只是随意摘取的一枚,唐时也不知道上面刻着的是什么,这雷电看上去是深紫色的,带着一种恐怖的威势,虽是细小,可想必是威力惊人,唐时不敢小觑,稳妥起见,以诗碑而对。
那雷电劈在诗碑上,却骤然消弭得无影无踪。
不过只这片刻耽搁的时间,那一副火中的图画,已经消失了。
唐时手中,空余满手灰烬。
轻轻一抖,那些灰烬落下地面,散在唐时的脚边。
唐时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想要仰天长啸,最终却连一声轻叹也无。
绿辞,没了。
☆、第四章 阁主蓝姬
绿辞的名字,已经从那玉简上消失,唐时的名次自动上升,变成了第三十三。
小三绿,就这样没了。
唐时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想什么,汤涯似乎也知道了这件事,但是他不曾来问一句。
汤涯对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很清楚,他杀了皇煜——可皇煜跟他其实没有多大的仇怨。
站在第十层的时候,他才体味到那一句话的意思。
当日,绿辞喝着酒,告诉他:你现在站的位置还不够高,所以你觉得你身上还有一点热气。等你站到皇煜的位置,就知道一切都是不可信的了。皇煜也要把自己卖给九回了,你去杀了他,坐到他的位置上,兴许到了高处不胜寒的时候,正好能看到一出好戏。要知道,越是高处,越是寒冷,可看到的风景更美。
汤涯无法否认,自己的本事大半都是绿辞教出来的,所以他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只是有的事情,绿辞从来不对他说。
看着下面唐时与是非远去的身影,汤涯将手一背,风吹来,的确是很冷。
这藏阁上上下下,几乎找不出什么可以说话的人了。背后还是那华丽得过分的房间,他坐在皇煜曾经做过的位置上,却毫无感觉。不过是无聊了,像知道绿辞说的有趣的事情是什么罢了。只是到底会不会有趣,还要慢慢看。
这是唐时与是非一战的第十四天,那藏阁的天阁印已经被是非带走,眼前的风雨三千阵却完整地保留了下来,兴许能成为永恒的风景吧?
记住那第一战,是这一切开始的地方。
唐时与是非已经走出了很远,他手腕上的小二似乎闻见了是非的味道,或者说是他身上千佛香的味道,早已经活跃了过来,从唐时的手上盘到是非的手上。
是非也是土豪,直接拿了千佛香喂它,乐得这畜生连自己主人都不认了。
唐时只能唾弃它,只是畜生不懂唐时的表情,依旧高兴得很。
大荒十二阁如果以光滑的弧线相连,乃是以大荒总阁为中心的一个小圆,唐时他们便是顺时针从北面开始,一阁一阁地走。
他自嘲像是个卖艺的,走到哪里耍到哪里。
毕竟这一次的事情传播得很广,修真岁月无限,导致人们有大量的时间用于挥霍。想要来看战斗的人,要不就是早早地赶赴地点,要不就是跟在唐时他们后面暗搓搓地走。
这一路上,唐时都感觉到后面有人跟着,查探一番,却都是跟着他们去看戏的。
这一下,唐时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我们这一路,得拉走多少累赘啊?这些人都没事儿干吗?”
唐时手臂交错在自己脑袋后面,脚下踩着斩楼兰,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摇摇欲坠地御剑,看着简直像是下一刻就要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