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河边,两个小厮将冰面凿开,又将备好的杌子、鱼竿、鱼篓等物件依次摆好。
顾敬元在河边坐下,黑着一张脸开始钓鱼,谁也不搭理。
顾在骊从下人手中接过鱼竿,她也不坐,笔直立在岸边将鱼线投入水中,神情悠闲。荣元宥犹豫了一会儿,才走到她身侧。他什么也不说,同样将鱼线投入水中,和她一起钓鱼,可是他的视线却一直落在顾在骊的鱼竿上,帮着她看着大鱼能何时咬杆。
姬无镜自然没那个闲心,他懒散随意地坐在马背上,望着远处。
“你在看什么?”顾见骊走过来,立在马下。
姬无镜朝顾见骊伸手,将她拉上马背。顾见骊顺着姬无镜的视线,便看远处有两个很小的人影。应当是一对小夫妻,男人在教女人骑马。
女人阵阵惊呼,男人坐在她身后护着她,一会儿安慰她一会儿哄着她。女人含羞带怯地回头,两个人相视一笑,相依相偎。
姬无镜叹气,失望地说:“可惜不能教你骑马啊。”
“我很小就会骑马的。”
姬无镜更烦躁,道:“谁那么烦啊,抢了我教你骑马的机会。”
“父亲教的呀。”
姬无镜眼神阴翳地瞥向顾敬元,在心里骂:这老东西可真烦啊。
大概是天太冷,鱼儿都不肯出来,一个时辰过后,一条鱼也没钓上来。
顾敬元扔了鱼竿:“回家!”
“父亲,我不跟着一起回去了,先去酒庄一趟。”顾在骊道。
荣元宥想了想,默默跟在顾在骊后面十来步的距离。
顾见骊本想和父亲一起回家的,但是姬无镜没让她走。
与此同时,林少棠去了姬岩的住处。他迈进侧屋,看见姬玄恪,问:“昨日你为何没去武贤王府?”
“去了,有事先一步离了席。”
姬玄恪昨天的确去了,一直站在角落里,看着顾见骊受人追捧地出现,也看见了她与姬无镜躲在凉亭里相对吃面。
然后,他便没等着刺杀行动开始,先一步离席了。
林少棠在屋内徘徊了一会儿,才略焦急地开口:“二殿下怎地还不来?”
姬玄恪将手中的玉扣收起来,看向他,说道:“不必如此急躁。”
“我怎能不急?”林少棠苦笑,“她困在宫中日夜装傻熬日子,我恨不得立刻将她接出宫来。自打她入宫,这日子简直度日如年。”
姬玄恪默了默,才劝:“我们如今筹谋之事若有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的结果。纵使心里再如何焦急,行事也当稳妥。”
林少棠眸光黯然了一瞬,又轻叹了一声,说:“你不知道,昨日眼睁睁看着刺客冲出去刺杀姬岚,我是那么希望那几剑真的能刺进他的胸膛,刺出来个窟窿!就算知道不可能,那一刻心里还是有了盼头。我眼睁睁看着陈河轻易挥开刺杀的人,那一刻我甚至盼着姬昭能忽然出现一刀斩了姬岚!”
“我们的计划本就不是刺杀他,那些死士将话喊出来,也扰了姬岚的心神,目的便已经达到了,林郎不必惋惜。”姬玄恪道。
林少棠如何不知这个道理?
姬玄恪献给姬岩的计策里,他们并非真的要刺杀姬岚,那样的场合想要刺杀姬岚实在困难,选的人都是死士,只要把话当众喊出来便是完成了使命。
姬玄恪提前若有似无地暗示了姬岚这场刺杀,让姬岚心生防备。姬岚果然中计。姬岚本就是个多疑狡猾的人,而且他登基一年至今未捉拿到姬岩,心里早就急了。他得了消息,仍旧冒险来这一趟。姬岚设想将计就计,在备好充足护卫的情况下,利用这场刺杀揪出朝中逆臣。至于被他揪出来的那些逆贼,是他怀疑许久的臣子,忌惮、怀疑,却又不确定是否有反心,更找不到光明正大发落的罪名。
于是,他以为自己将计就计,利用这场刺杀,再安排东厂对生擒的刺客严刑逼供,供出他想让刺客供出来的人。当然,刺客并不会听话,姬岚顺手安排了一个假的供书。
反贼名录很长,朝中近乎于大换血。
姬岚以为自己很聪明赢了这一局,可他不知道他目前走的每一步都在姬玄恪计划之中。
顾敬元寿宴,不仅是京中权贵,就连来京贺岁的亲王公侯也在。
姬玄恪安排死士临死前高喊出姬岚弑父篡位的恶行,又说出姬岩这个原本的储君仍旧在世的实情。
这只是第一步,或者说只是个导火索,可以连起后续大火燎原。
计策的重点在那份反贼名单上。
姬岚生性多疑,姬玄恪和姬岩安插在朝中的其他几位大臣花了半年的时间,利用姬岚的多疑让他怀疑一些对他忠心的大臣是姬岩一党。
这一份姬岚亲自书写的反贼名录里大半都是忠于他的臣子。是他自己亲自斩杀了自己人。
而当姬岚处理完这批“反贼”,朝中定然大换血,连连提拔新臣。
如此,姬岩便可以利用暗藏在朝中盘根错节的臣子荐臣。荐姬岩的人。
宫女所出的姬岚再如何筹划,也比不过姬岩母族多年积累的势力支持。
半晌,林少棠有些颓然地开口:“我知道皇位更迭的艰难,每一步都要走得谨慎,不能留下后患。可是我和你不一样,你投明主相扶,是为了志向,是为了荣华未来。而我,只想接她回家。哪怕余生隐姓埋名耕田打渔,断了一切过往锦衣玉食。”
姬玄恪沉默。
为了志向,为了荣华未来?
他抄手,指腹辗转捏着那枚玉扣。
其实他很羡慕林少棠,虽他与孙引竹相隔千万重山水,可是她在等他,他们的心是连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