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儿,顾见骊忽然想起广平伯府老夫人今日来过的事情,她说:“对了,今天母亲过来了,想让我们回去。”
“谁?”
“老夫人啊,你母亲。”
姬无镜皱眉,问:“你叫她母亲了?”
顾见骊回忆了一下,摇摇头,说:“没有。”
姬无镜几乎是瞬间阴了脸,不耐烦地说:“那对老不死,既不用称母亲,也不用称呼父亲。”
顾见骊看一眼他的脸色,点头应下:“记下了。”
嫁了人不称呼夫家公婆为父母实在是大不孝,可姬无镜不让她喊,她便不喊,她也不想喊。即使是以前,整个广平伯府她也只在意姬无镜一人。更别说如今她不再担心别人欺凌,更不用在意广平伯府中其他人。
姬无镜眼中的阴翳略消,他看了顾见骊一眼,慢慢将眼中余下的阴翳收起,重新摆出不羁的模样来,他欠身,探手拍了拍顾见骊的脸,笑:“咱们有顾大虎这只好爹就足够了。”
这到底是夸还是损啊?
顾见骊一言难尽地嗔视着他。
顾见骊不想再听姬无镜胡言乱语了,她决定给姬无镜找点事情做。她在姬无镜略讶然的目光中,拉住了姬无镜的双手,让他手肘搭在桌子上,举起双手来。
姬无镜意外地看着她,等着她。
顾见骊拿出一团彩色的丝线,找到线头塞给姬无镜一只手中,让他用拇指将线头压在掌心,然后一圈一圈地缠起来丝线来。
其实顾见骊不确定喜怒无常的姬无镜会不会突然发脾气,忽然生气走人。她实在没办法,随便找些事情来。可是让她意外的是她将彩色丝线在姬无镜的手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姬无镜一直保持着良好的耐心。他垂目望着两手间一圈一圈缠起的彩色丝线,脸上没什么表情。间或偶尔撩起眼皮,闲闲看她一眼。
顾见骊抬起眼睛瞧他,对上他的目光。
“继续啊。” 姬无镜拖长腔调,闲适,耐心十足。
顾见骊果真继续一圈一圈地缠下去。
一圈一圈,又一圈。
落日时分温暖的余晖从开着的窗户照进来,笼在两个人的身上。
姬无镜漫不经心地凝视着顾见骊专注的眉眼。温柔的光影打在她的脸上,让她莹白如玉的脸颊泛着晶莹的光。光影又落在她的眼睫,将她眼睫的影子拉长,投下两道弯弯的月影。
顾敬元今日难得早回来,他想去看望顾见骊的腿伤,还没走近,遥遥从窗户望见顾见骊和姬无镜相对而坐缠线的身影。顾敬元一愣,长久地注视着两个人很久,皱起眉,没进去看望顾见骊,转身走了。
不仅顾敬元今日回来得早,姬无镜今日也没有忽然消失,像一只大猫一样懒洋洋地窝在床上睡着。
顾见骊睡在穿里侧,她以前习惯了侧躺着,如今因为腿伤只能仰躺,这让她十分不习惯,再加上腿上的伤隐隐发疼,她躺了很久都没有睡着。
姬无镜翻了个身,面朝着顾见骊。他挪动着凑近顾见骊,懒洋洋地将脸在顾见骊的肩膀蹭了蹭,又将手搭在顾见骊的腰上。因她的腿受了伤,姬无镜不再将大长腿搭在她身上,反倒将手搭在她腰上。
被子几乎遮了姬无镜的头。
顾见骊把被子往下推了一点,露出他的脸,免得他闷到。
一片昏暗里,顾见骊望着姬无镜的轮廓,逐渐合上眼睡着了。
这一晚,顾见骊睡得不太好。她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落了水。她想挣扎,可是有什么东西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动弹不得。她在睡梦中隐约知道压在她身上的是姬无镜的胳膊,她试着推了推,没推开。不过她又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不能翻身,会磕到腿。
她搭在姬无镜手腕上的手软下来,也不再推他,只是轻轻搭着,继续睡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顾见骊是被疼醒的。既陌生又熟悉的疼痛感觉。她睡眼朦胧地迷茫望着床顶幔帐好一会儿,才慢慢醒过来。
等她完全清醒了,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猛地坐起来。她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怔怔望着床褥上的血迹。藕荷色的床褥上用银丝线绣着素雅的大片丁香。丁香被染红,成了梅。
顾见骊惊得捂起嘴。
不是她不记得日子提前准备着,而是自从几个月前家中落了难,她不管是心情还是吃食都有了大变化,已经四个多月不曾来过。这样的事情,她觉得难以启齿,也没有与家人说,更没有看过大夫。
“怎么现在……”
顾见骊有点慌,竟有些像初潮时的慌乱。
她看见躺在她身侧的姬无镜雪色的寝裤上甚至也沾了些血迹。
“顾见骊。” 姬无镜刚刚睡醒,声音沙哑慵懒。
顾见骊迅速拉过被子盖在腿上,努力去遮。
姬无镜打着哈欠,懒洋洋地坐起来,说:“别挡了,我闻得到血味儿。两个时辰前就闻到了。”
“那你不叫醒我……” 顾见骊声若蚊鸣。
姬无镜随口说:“我看了不是你腿上的伤啊。”
“你!” 顾见骊不知道说什么了,低着头不吭声。
姬无镜下了床,懒散踩着鞋,去给她拿干净的衣服。他问:“那东西放在哪儿?用今天傍晚我看见的那两个?”
“不是,在衣橱最下面的格子里……”
姬无镜都给她拿来,放在床上,问:“还要什么?”
顾见骊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水,热的。”
姬无镜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下来,惊奇地 “咦” 了一声,他身形不动,回过头,问:“顾见骊,你怎么不叫季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