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您怎么这时候醒过来了?”长生说了这一句,忽想起顾见骊坐在不远处,立刻把接下来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吵。”姬无镜把一整条鱼刺扔到盘子里,又拿起另外一条鱼。
顾见骊低眉顺眼,却竖着耳朵仔细去听不远处主仆的对话。
“有人跳窗都不知道,你皮痒了,嗯?”姬无镜语速很慢,一副漫不经心的德行。
“什么?怎么会……”长生瞪圆了眼睛。他又慌忙解释:“爷,您现在成家了,长生不方便进内宅守着,栗子又是个笨的……”
姬无镜啃鱼肉的动作一停,撩起眼皮看向规规矩矩坐在远处的顾见骊。
他差点忘了,睡醒一觉,多了个媳妇儿。
姬无镜随手将手里的鱼一丢,用帕子擦了手,支着下巴盯着顾见骊。
顾见骊知道姬无镜在看她,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索性装成什么都不知道,一直低着头。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顾见骊快坚持不下去了,久到长生也觉得在屋子里待不下去了,长生挠了挠头,说:“爷,您要不要沐浴?”
姬无镜落在顾见骊身上的目光没挪开,懒散点了头。
长生收拾了碗碟出去,里屋便只剩下了顾见骊和姬无镜。顾见骊最怕的,就是和姬无镜单独相处,如坐针毡也不过如此。
里屋西边还有一个小侧间,是平时沐浴的地方。没多久,长生将圆木桶里盛满热水,氤氲的水汽缭绕。
长生将热水和干净衣物都准备好,有些茫然地看了顾见骊一眼,犹疑地向姬无镜开口:“爷,那我先下去了?”
“嗯——”姬无镜拖长腔调,懒散应着。
一直像木雕一样坐着的顾见骊猛地抬起头来。长生下去了,那谁伺候姬无镜沐浴?别说姬无镜如今体虚,就算他好好的,也当有下人在左右服侍。
顾见骊慢慢转动脖子,看向姬无镜。父亲沉冤未雪,自己生途渺茫。所有摆在面前的机会都值得珍惜。姬无镜昏迷许久,自是不知换嫁这事的。广平伯府推姬无镜出来的时候,定然想不到他还有苏醒的那一日。或许,顾见骊可以利用这一点抓住生机?
姬无镜似乎在想事情,目光有些空。
顾见骊心里挣扎了片刻,终于起身,朝姬无镜走过去。在她起身的那一刻,姬无镜便看向了她,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
顾见骊行至床榻前,缓缓蹲下来。她身上浅红色的高襦裙层层叠叠,像绽出的一支红色芍药。
她眼睫轻颤,抬眼望向姬无镜,说:“五爷,我是你的妻子,顾见骊。”
姬无镜盯着顾见骊的脸看了一会儿,眼尾轻挑,带出几分莫测的笑意来。
第8章
姬无镜弯腰,凑近顾见骊的脸,盯着她盈着一汪秋水的明眸,不紧不慢地说道:“嗯,顾见骊,稽昭记下了。”
他凑得那么近,几乎贴着顾见骊的脸。
顾见骊闻到了鱼的味道。
顾见骊轻轻抿了下唇,忍下后退的冲动,那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着,骨节发白。她说:“你这段日子一直昏睡着,府里擅自做主了这门亲事,你事先一无所知,所以你是不乐意的……”
“我乐意啊。”姬无镜打断顾见骊的话,他慢慢勾起一侧嘴角,“睡醒一觉身侧有美人相伴,有何不愿?”
顾见骊一阵错愕,原本准备的说辞顿时忘记了,慌乱开口:“因、因为府里没问过你的意见……”
姬无镜嗤笑了一声。他吐出的气息拂在顾见骊的脸颊,有些痒痒的。
“我稽昭声名狼藉,京中无人敢嫁。偏偏嗜美如狂,只想要天下最美的女人。”他弓起的食指缓缓滑过顾见骊香软雪腮,含笑问:“你可美?”
脸颊上,他食指划过的地方麻酥酥的。顾见骊终于在姬无镜的眼睛里发现了戏谑。
他是故意的!
顾见骊胸口轻轻起伏,压下一口气,一本正经地说:“我与姐姐并称安京双骊,皆言我们姊妹二人容貌优于京中女儿,所以应当是美的。”
“呵……”姬无镜低沉笑开,他略低下头,额头抵在顾见骊的眉心。随着他的轻笑,顾见骊感觉得到额头处轻轻的颤动。
顾见骊忽红了脸。
姬无镜退开了些,他拍了拍顾见骊的头,笑言:“小孩子家家的,可到十四了?或者十三?”
“我及笄了的!”
“哦?”姬无镜的目光扫过顾见骊不盈一握的细腰。
“就昨天!”顾见骊漆色的眸子轻轻转到一侧,用眼角的余光望了一眼窗户,天光大亮,发白的晨曦从垂帘一侧露光而下。
她改了口:“……前天。”
姬无镜但笑不语。他换了个更舒服些的姿势,两条大长腿一条屈起,长手随意搭在上面。
顾见骊瞧着他垂下来的长手,心想这只大长手轻轻一扭,就能把她的脖子拧下来……
她偷偷瞧了一眼姬无镜的脸色,鼓起勇气来,说:“五爷可有什么打算?若是不满这婚事不若及时休书一封。又或者……嗯,就这样凑合过了?”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攥得越发紧了些。
姬无镜看着顾见骊明明胆战心惊偏偏装出冷静自若的样子来,就像小孩子学大人一般,有趣得很。
他觉得有趣想笑,便就真的笑了出来。
顾见骊的眉头一点点揪起来。传言姬五爷不仅残暴心狠,更是脾性古怪,这话果真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