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蒋阮做了两世的母子,虽说没有血缘关系,却大抵是有一些心灵相通的。宣沛几乎是眨眼间就想到了蒋阮的打算,他一掌拍向窗檐,低喝道:“糟糕!”
于此同时,只见明月从外头跑进来,有些急促的道:“殿下,王妃回府途中,路遇暴徒伤人,混乱中被人掳走,至今下落不明。”
宣沛闭了闭眼,低声道:“果然。”
……
这一日,京中许多人都能睡个安稳觉,黄昏的时候那一场混乱已经让人恐慌不已,而锦英王妃被掳走的消息更是不胫而走,全京城都在议论此事。其中有为蒋阮扼腕叹息的,好好的一个王妃,一旦被人掳走,这清白可就说不清楚了。还有人却是暗自得意,世上之人的妒忌心总是不会少的,落井下石这种事从古至今都不缺乏。
而锦英王府中彻夜灯火通明,下人们大气也不敢出,哥每个人脸上都是沉肃而忧愁的神色。自家少夫人被人掳走至今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对于下人来说也是一种煎熬。不过再如何煎熬,都比不上自家主子煎熬。
书房里的灯火同往日一样,不过从前都是蒋阮坐在里面看书写字,等着萧韶回来,今日萧韶却是坐在里面,等着一个暂时回不了的人。
林管家站在一边,灯火的映照下,他的五官似乎又奇异的年轻了几岁,竟显出了几分端正的风流来。不过此时此刻,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而林管家看着坐在书桌前不知道想些什么的萧韶,劝慰道:“主子还是早些歇息吧,若是少夫人在此,见了也不会好过的。”
萧韶却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沉默的看着面前的茶盏。林管家轻轻叹了口气,知道眼下说什么萧韶都是听不进去的。自从得知了蒋阮被掳走的消息后,亲自带着锦衣卫同蒋信之一起找遍了整个京城,卡死城门挨家挨户的盘问都没有下落,萧韶如何能死心?林管家看着坐在桌前秀骨青松的青年,目光一瞬间有些怔忪,恍惚间竟瞧见了当初洪熙太子知道向小园离开时候的模样,那时候,洪熙太子也是这般沉默的在书桌前坐着,看着向小园曾经书写过的手札,一坐就是一整晚。
或许这就是父子,谁说自古皇家皆无情,萧韶和洪熙太子,却是实打实的情种。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林管家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以己度人,萧韶眼下的确不需要任何安慰,他只要一个人静静坐着。
林管家没有再劝了,慢慢退了出去,轻轻掩上门,吩咐好门口守着的两个侍卫。就自己先去厨房里看着给连翘和露珠的熬药了。
萧韶坐在书桌前,柔和的灯光也不能将他神情的冷漠融化一丝一毫,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冰冷几乎让他回到了很久之前,刚刚接收到锦衣卫的那个时候,残酷,嗜血,淡漠,没有心。如今有一个人将他的心捂热了,却又突然不见了,他心中只有对自己的懊恼。
脑中浮现的,却是今日清晨蒋阮踮起脚来为他整理衣领的画面,他说晚上回来一起散步,蒋阮也答应了。可晚上回来,她却不在了。
这是一场预谋,是对方声东击西之下的阴谋,可是主导这一切的却是蒋阮自己。萧韶垂下眸,从天竺那里一听说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就明白了蒋阮的打算。她早就打算利用自己去当饵,将宣离的人引出来。她已经计划好了一切,甚至于在今日一早的时候也清楚的意识到黄昏可能发生什么事情,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与他道别温存。
简直……。萧韶脸色铁青的握了握拳,欺人太甚。
胡闹!太乱来了!没有身为人妻的自觉!根本没有把夫君放在眼里!萧韶的脑中一瞬间划过许多个念头,但最后残留下来的,却是心疼与愧疚。心疼她总要为这些事情以身犯险,愧疚身为夫君,竟连这些都没有察觉到,说好的保护一生却仍旧没有做到。
他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氤氲出一道秀美的阴影,微微颤动间,竟也有些疲惫的神色。正在这时,门却被猛地一推,他猛地睁眼,目光如剑的往门口看去,却瞧见齐风走了进来。
“什么事?”他坐直身子,今日心情的确是不怎么好,对于齐风,语气也难免有些硬邦邦的。
齐风却也是不顾他的神色,因与着萧韶特殊的关系,门口的侍卫并未拦住他,径自走了进来,在萧韶书桌的对面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才迎上了萧韶冰冷的目光,坦然道:“我是来与你说三嫂的事情的。”
萧韶神色一动,目光陡然锋利的射向他,冷道:“你早已知道?”
“是。”齐风说完此话,便觉得萧韶的目光更加不善,几乎要把他生吞活剥了去。身为同门师兄,不是没见过萧韶可怕的模样,可即便是杀人,萧韶也总是冷淡的不愿意多流露出一丝感情。可如今却是不加掩饰的流露出对于他的不悦,顿时让齐风感到了莫大的压力,他苦笑了一声,才道:“事实上,在这之前,三嫂找过我一次,商量的就是此事。”
萧韶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齐风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三嫂早就想利用此事来引出宣离和南疆那边的动静。不过她的目的最重要的却是为了宫中的十三皇子。只有这样,宣离将所有的目光放在她身上,以为拿到了假的圣旨,就会放松在宫中对于十三皇子的监视,这样一来,十三皇子就会安全的多,也争取了一些时间。”顿了顿,齐风继续道:“我曾问过三嫂,那假的圣旨未免也太过冒险,若是被人发现,甚至是掉脑袋的大罪。可三嫂却说,她有真的圣旨,只不过不是那一份罢了。其中的差错我也不知,三嫂好似并不愿意与我多说,不过信誓旦旦的模样,应当是没有问题的。此计虽然冒险,却的确是最好的方法,这样一来,事情化繁为简,在宣离不知不觉中,已经进了圈套。”
萧韶微微一怔,却不是因为蒋阮与齐风商量这件事,而是齐风话语中的关键。齐风说蒋阮找的假圣旨不是假的,要想瞒过宣离的人,单纯的假圣旨的确不可能,而蒋阮却没有告诉齐风其中的原因。若是与齐风真的商量此事到了这个地步,自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除非此事事关重大,的确是不能告诉齐风。究竟是什么事情,萧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了——他的身世。如此一来,那一份圣旨上的东西也清楚了,必然是立他为储君的圣旨。
皇帝一直想要让他坐上那个位置,萧韶知道,一直以来他都十分明确的表达了对待江山毫无意愿,皇帝是个固执的人,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放弃,不过萧韶却是没有想到,皇帝竟不惜用自己的性命来逼迫他继位,甚至于还藏了一份圣旨。
这一份圣旨对于萧韶来说,是烫手山芋,一旦被人发现,他的身世随之暴露,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远离皇室,远离朝廷暗流,这是老锦英王一直希望他能做到的事情。即便老锦英王与他不是生身父子的关系,这句耳提面命,萧韶一直不曾忘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