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莱?”
尽管身上戴着手铐脚镣,但强壮的前杀人犯先生仍然身手敏捷,完全看不出手脚被束缚着的样子。
“别愣着了,现在可是夜晚,那怪物可是会伤害你的。”他沉声说。
维兰瑟跟着他不断向前跑,这条只在夜晚出现的走廊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但很快,愤怒的咆哮又在身后响起。
那怪物把左手的布片捂在胸前,迈开另外三根爪子用一种野兽的姿态向他们追赶过来,它每跨越一步,维兰瑟几乎要跑四五步才能达到它的步伐。
已经非常近了,巴莱见势不妙,狠狠的把她向前推去,自己则转身,左右手张开绷紧了手腕间的铁链,把它挡在身前,勉强当做防御的武器。
“啪!”
撑开的铁链避免了他肠穿肚烂的后果,但凡人的力量是无法与怪物抗衡的,巴莱被那股巨大的怪力狠狠掀飞,撞到走廊壁上,随即口吐鲜血地滑落地面。
“请……请原谅……”怪物口中含混不清的说,让人难以判断它究竟是讽刺,还是单纯的意识错乱。
“快……走!咕哇……”巴莱拼命挤出一句话,然后又吐出一口血,艰难的继续说,“快用你的想象力……改变这里,不然会被它追上的!”
夜晚是属于梦境的国度,如果这里属于意识,那么想象也可以改变它。
明白了这一点,维兰瑟闭上眼睛,在内心构筑起一个魔镜般奇诡的世界,当她睁开的时候,周围一切都改变了。
长而直的走廊变成了空旷的扭曲空间,四面八方都设有层层楼梯,无论是垂直的墙壁,还是倒立的天花板,而这一切的一切,又有如莫比乌斯环般对接。
那怪物虽然站在距离她直线距离不到五米的地方,但奇怪的旋涡状的扭曲空间把这触手可及的距离变成了难以逾越的鸿沟。
它显然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或许它的大脑也难以理解,只是徒劳的伸出爪子,猛力在看不见的空间障壁上击打着。撕心裂肺的咆哮充斥了整个空间。
“就是这样,只要掌握方法,你就是梦境的主人,这个怪物是无法与你抗衡的。你可以趁现在杀了它,只要你想。”巴莱也被分割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他慢慢坐起来,劫后重生般的感叹。
“的确是这样没错,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维兰瑟摇摇头。
“即便是它有可能会伤害你吗?”
“不,没有可能。”维兰瑟断言说。
随着她话语的结束,一条连接两个空间的通道出现在她和怪物中间。
“它自始自终,只袭击你。而向我伸手时,用的是左手掌心向上的姿势,那代表着给予的意思。你在那个时候出现,打断这一过程,希望让我认为它企图对我不利,好让我除掉它。”
维兰瑟从通道中走到怪物面前,它停止了躁动,歪头想了想,仍旧把左手伸向她。
她接过它巨大爪子掌心的布片,那是一块四四方方,折叠在一起的破布,或许年代已经太久了,当她拾起它时,那布已经迅速在她手中风化,直到化为灰烬。
一瞬间,走马灯般的幻影出现在她脑海,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向一位哭泣的骑士递出这布片,当时它还是一块精致的丝绸手帕,但现在已经老化陈旧,比一捧沙子还要脆弱。
“有什么不对!?你应该杀了他们,所有人……那是你的权力!”巴莱捂着头暴喝,指缝间露出的皮肤青筋暴起,状若疯癫,“没错,他们都该死,马多娜明明是知道最多的,她却想要掩盖一切,萨雷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妄图逃避,霍加斯行将就木,只会消极等待……我……就连我……”
“但你们都是一体的,不是吗?”维兰瑟审视着他。
他们四个人或许代表了埃德加四种不同的心理。四人中唯一的神职人员马多娜是他受宗教影响下产生的心,想要从自身的罪孽中摆脱出来,然后一直试图自我欺骗;萨雷妮则是潜意识仍然希望一切没有发生,所以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巴莱代表了他的悔恨,也是四人中罪行最重的,更希望杀死其他一切人格,包括自己;而霍加斯则是绝望,他或许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也无法改变,所以作为时日不多的老人形象出现。
“她是萨雷妮?还是霍加斯……虽然我认为偏向前者。”维兰瑟对着静静看着她的怪物。
“是萨雷妮。”一声苍老的叹息在一旁响起,“她趁马多娜去找你的时候,拿走了手帕,马多娜的‘谎言’依靠‘真相’存在,本就与她的‘否定’相悖,她不希望你从马多娜那得到手帕,想要你永远停留在梦境中。但马多娜背负的‘真相’让她精神错乱,在夜晚化身野兽,狩猎其他的人格……或许我们所有人都一样,内心深处仍然希望审判日的到来,让一切都就此结束。
现在你拿到它了,要如何选择,决定权在你。”
他话音刚落,维兰瑟感觉自己身体有了变化,穿着从白色的睡裙变为了黑色整齐的长袍,脖子上挂着玫瑰念珠,手中则是带着圣徽的权杖,一切都是只有高阶修道士才会有的。
原来从未出现的院长象征着她自己吗?所以她才能够改变梦境的世界,也只有她才能审判这里的罪人。
第150章
在兰德修道院的地下墓地, 活圣人已经连续在盛放埃德加的棺材面前祈祷了很久了。自从上一次奥克利牺牲后,他就一直在这里,除了命令大主教替他物色了一个新的年轻骑士外,活圣人整天在这里念诵着经文,无论白天和黑夜。
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埃德加是科奥兰王国开国的象征, 也是下至平民,上至贵族的偶像。无数穷人家的儿子因为他的横空出世,看到了改变自己命运的道路, 他们变得更加乐于参加礼拜和祷告;而贵族的后代也希望像埃德加一样建功立业, 振兴自己的家族,从而更加勤于修习武技。
一位农夫的儿子,出身于微末,却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开疆拓土,为自己信奉的神灵获取了广大的土地,甚至在那基础上建立了一整个国家,他的经历简直堪称传奇。很长一段时间内,大街小巷的酒馆里、剧院中,数不清的吟游诗人都在谱写他的曲子, 没有哪位优伶不曾参演过颂扬他的故事。
在这片大陆上, 从来没有一位神祗的选民有这么强大的号召力,让整个社会各年龄, 各阶层的民众都广泛接受。他的出现, 甚至开启了把选民偶像化的先河, 其他神祗也有样学样,在推出选民的时候,不单单要考虑能力,甚至出生,容貌,性情也要慎重斟酌。
也正因为埃德加这位选民获得了空前的成功,自从他自杀身亡后,太阳之主和撒旦就对他死后的灵魂开启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争夺。这不仅仅是无数人灌注在他身上的信仰与梦想,更是一种价值观的取向。
如果密特拉最伟大的战士最后被发现堕入炼狱,成为神的敌人,那对太阳之主的信仰是多么大的打击。神祗不可能无时无刻都在凡间展现奇迹,事实上,亲眼目睹神迹发生的一直以来都是人群中的极小部分,影响绝大多数人信仰还是要靠领主、教士、还有被人传唱的英雄。
活圣人作为埃德加的恩师,早就把自己的命运绑在了学生身上,他因为圣骑士的功绩获得了荣耀与权力,自然也对埃德加信仰的动摇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知道自己信奉的神是一位严厉的主人,祂赏罚分明,雷厉风行,如果不是因为埃德加自杀身亡后信仰动摇,迟迟不归于天国,自己现在早已是服务于太阳之主宝座之下一位永生不死的天使神侍了。
但却因为他的一时疏忽闯下了大祸,现在只能拖着这样一副不死、但是却不断衰老下去的诅咒身体,试图挽回这一切。
他必须做的漂亮,取悦他挑剔的主子,才会获准以健康年轻的形态回到神国。
这1万年来,他不断在这里祈祷,用自己和埃德加的回忆在这里编织了一个梦境,这才勉强把学生一半的灵魂停留在这里。而撒旦则以罪恶动摇埃德加的内心,获得了他的另一半。
双方就像瓜分了一副宝藏的拼图,都无法取得最后的成果,只能垂涎着对方手中的部分,并一直明争暗斗。
但一万年终究还是太长了,长期灵魂的不完整,让他的思维错乱,也让活圣人有了可乘之机。他开始寻找一些信仰坚定,像埃德加的少年时代那样正直的年轻人,这些骑士的才俊放到梦境中,与埃德加的残魂互相影响,有新鲜的魂魄去补完它的中枢。
这个战术显然是成功的,奥克利在战争中已经掌握了代行埃德加部分力量的能力,虽然他最后也是逃不了身亡的命运,但他牺牲并不是白费的,奥克利用他的生命让圣骑士的残魂向神国更进了一步。接下来只要不断按照这样重复,埃德加就会变为无数骑士意念的聚合体,到那时候,撒旦拥有的那半部分将变得不再重要。
是的,那是你的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