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时予把浴巾给她重新裹上,坐回轮椅,把她抱到卧室床上,扯被子盖住,给她把手机和平板电脑都放枕边:“柠柠还小,今天到此为止,休息吧。”
说完他摸摸她头发,转动轮椅出去,给她关了太亮的灯。
沈禾柠怔愣,等了半天,他确实不回来了,她才眼眶一热,倒下去把脑袋也蒙住,难受得弓着身体。
哥哥是得多失望啊。
她躲在黑暗里吸了吸鼻尖,掀开被子想出去找他,结果腿才刚迈下床,关紧的门就又从外面推开。
她以为扫兴离开的男人,手里端着碗刚做好的杨枝甘露,回到她床边,把碗放进她手里,先曲起手指给她抹了眼角的湿痕,再把她双腿抬起来,垫在自己膝上,干燥有力的匀长双手给她仔细揉捏。
“哥哥在,哭什么。”
沈禾柠呆了几秒,鼻尖更红。
说好的她来哄他,到最后还是要哥哥哄。
沈禾柠含泪吃了一大碗杨枝甘露,意犹未尽舔着唇角,发誓明天她非要把第一次搞定不可,要是再失败,她还有什么脸面谈恋爱!
可惜天不遂人愿,沈禾柠学校接到了全国范围内规格最高的舞蹈大赛通知,沈禾柠作为领头羊,第一个被报上去,眼看着没多久就要初赛,系里把她扣住,盯着她严格训练。
沈禾柠连着几天没能回家去睡,更别提那些烧光了漫天野草的小心思,只能靠着电话微信排解思念。
急训第四天傍晚,她累到半靠着玻璃窗,坐在地板上一动不想动的休息时,迫不及待给薄时予打电话,那边一秒就接听。
她捧着手机,听他呼吸的频率,小声说:“哥,我想你了。”
听筒里有微微的电流声,磨着耳廓。
她想过很多回答,哥哥肯定也会想她的,她听一听私密情话就满足了,然而片刻之后,男人发出很低的笑声,对她说:“回头。”
沈禾柠太阳穴一胀,有短暂的空白,赶紧转过身,趴在落地窗上。
她身在四楼,努力够到窗口往下看,她心念的人就在楼下,倚靠着车门,黑色大衣把他衬得宽肩窄腰,眉眼如墨,身形被夕阳勾着,是多了情根被贬入红尘的英俊神祇。
沈禾柠满心的欢喜要炸开,急促说:“等我啊,我现在请假下去!”
薄时予隔着四层楼的高度,定定看她,淡色唇边上翘着:“乖,好好练舞,别来,我还有公事,马上就得走了,先来看你一眼。”
跟上次相像的情况,他今晚去做术前准备,明天上午正式开始第二轮临床试验,比之前好的是,这次骨科全明星带着全套设备药品过来,他不需要再去临市了,也就更不容易被她发现。
幸好柠柠要忙。
幸好柠柠不会陪着他受苦难过。
薄时予像个健全的正常人一样,站在心爱女友的楼下,抬头朝她挥手,深隽五官染上温柔暮色:“等过两天,哥来接你回家。”
沈禾柠到底没有跟哥哥直接见到面,她在楼上盯着他车影消失,低头眨了眨眼,忍住涩意,立即起身去找训练老师加码。
今晚之前,她必须完成训练任务,明天她还有更重要,最重要的事要去做。
深夜沈禾柠才离开练功房,回宿舍路上给舍友舅舅打了电话:“您果然说话算数,没告诉他。”
舅舅噎了半天才张口:“小姑娘害不害臊,这就叫老公!你这就是为难我,薄先生交代了绝密,尤其对你,你倒好,硬把我给赖上了,说好啊,他要是找我麻烦,你得给舅舅顶着,我这一把年纪了,还不想被个小辈给搞死。”
末了他又强调:“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沈禾柠看着云层间的月亮,孤寂高洁,永生悬于那里,不出声地包裹她,生怕哪里有一丝遗漏,给她带来任何伤害。
可月亮不知道。
她不是脆弱娇嫩的幼苗。
月圆时候,她就做围住他的云雾,月缺的晚上,她是另一半把他补齐的圆满。
“没有下次啦,”沈禾柠在月色里轻声说,“等下次,我们一定一起去,出来的时候,他就再也不用被轮椅束缚了。”
第二轮临床试验在隔天上午八点开始,依然不能用麻药,手术时间是三场里最长,煎熬程度也最大。
骨科全明星个个如临大敌,不忍心看薄时予的神色,又隐隐的压抑着期望,偶尔朝手术室门口看一眼。
无影灯开启,加量的束缚带绑住男人身体,有一道人道主义的手术帘挡在他腰间,防止他亲眼看到最惨烈的情景。
他安静盯着半空,缓缓垂落眼帘。
进来之前,给柠柠发的微信她没有回。
柠柠在忙什么。
昨晚应该再去看她一眼的,当做他今天的麻药。
薄时予合上眼,所剩不多的血色在慢慢减退,忽然门口方向有细微响动,无菌手术服互相摩擦,发出很小的沙沙声。
是哪个来晚的医生或者护士。
薄时予没有看,等待熟悉的疼痛落到身上,然而几秒之后,有人在他的手术台边坐下,戴着一层医用手套的手,碰了碰他的睫毛。
他猝然睁眼,瞳中在短暂的停滞之后,哗然塌陷。
女孩子明俏的桃花眼弯成月牙,隔着口罩亲吻他眼尾。
暴风骤雨又怎么样,你不会孤独,你有我。
月亮的缺口再大,我也会编织填补,用自己做你支撑的骨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