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0)(1 / 2)

傀儡仙和师父一道离开了。

少年怔怔立在案前,羽睫垂落,遮住眸底最后一抹光。

之后,如往常一样,自己烧了热水,洗了澡,换上干净寝袍,在和师父一起睡过无数夜的大床上睡了一晚,最后深深闻了闻属于师父的味道。

鸡鸣破晓时,少年起身,到厨房煮了锅蔬菜汤,乖乖吃完,便拎着小包袱,出了观音村。

他要变得强大。

以崭新的面貌,去赴师父三百年之约。

他要让师父知道,三百年里,他有乖乖的吃饭、睡觉、修炼。

寄人篱下又如何。

只要能获得力量,他不在乎那些白眼和流言蜚语。他只需要努力的往上爬。他不再是刚知道身世,惶恐无措的小小少年了。

他有了疼爱自己的师父。

三百年后,谁也别想再欺负他和师父了。

**

长渊心口抽疼。

恍然又记起,一十四州外的雾林里,少年一身雪袍,推开马车门,从内探出身子的情景。仿佛一捧浮屠雪,泼洒入幽暗夜幕,将周遭三千世界都照亮了。

兄长,我车里地方宽敞,让这位仙友到我车上来吧。

原来,上天早就给过了他弥补遗憾的机会,只是,他眼瞎心盲,白白错过了。不仅错过,还阴差阳错,酿成大错。

长渊心脏痉挛,不知该笑命运的嘲弄,还是命运的无情。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是不是会有完全不同的结果。

可惜,上天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长渊拔剑起身,额间印记如火燃烧,黑色魔纹藤蔓一般,在他苍白手腕上一路生长延伸,他犹若从地狱修罗深处走来,乌发四散飞扬,一步步,走上祭台。

整个地宫都嗡嗡震动起来,躲在暗处的幽火,躁动不安的贴着两侧水晶棺游荡。

赤霄剑剑身之上,绽出无数朵玄渊业火凝成的红莲,红莲过处,问天尸体被一点点灼烧。

只剩半侧脸的魔物依旧在磔磔怪笑:即便你杀了我又如何,我不过一个躯壳而已,真正的我,已经常驻在你的躯体内,与你融为一体。杀了我,你便将代替我,成为三界内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正如多年前的吴秋玉一般。

长渊面冷若玉,面无表情的将烈火焚烧的赤色长剑插入问天心口。

以赤霄为中心,无数红莲火迅速向四周铺展而去,整个祭台都熊熊焚烧起来。烈焰继续流入阶下,蔓向地宫各个角落。

一团团幽火被逼着窜出来,四处乱撞,躲避莲火灼烧。

长渊两指并拢,拂过赤霄剑刃,挥出几点血,喝道:往生之门已开,尔等速速前往投胎,勿再磨蹭。

鲜血如梅花,喷洒而出,在莲火间辟出一条通道。

鬼火们再不敢耽搁,立刻争先恐后蜂拥而去。

呵。

问天扭曲着半张脸感叹。

不愧是心怀天下、大公无私的大战神啊,都到这中时候了,竟还在意这些鬼东西的死活。

长渊垂眼望他,瞳孔微缩,寒声问:当年的吴秋玉,究竟去了何处?

那既是他一缕元神,便不会无缘无故消失在天地间。

既未回归他体内,便是去了别处。

还有,那条同样莫名消失在天地间的魔龙。

问天尸身已经被烧得只剩下一只眼睛和半边嘴巴,闻得此言,他独目中陡然亮起一点光,饱含戏谑道:你猜。

语罢,那点狡黠的光连同眼睛一道,被红莲火吞没。

地宫轰然而塌。

魔君问天的尸首,随着地宫和那道封印一道,轰然灼为灰烬。

帝君。

玄奇及时游到地宫入口,赶在地宫门坍塌的前一刻,接到了长渊。

外面依旧是漆黑长夜,幽蓝深海,长渊坐于龟背上,却觉时间仿佛已经过了一生一世那般久。

**

明王府客房。

月光如沙,将花影投射在雕花窗格上。

怀璧沐浴完毕,从屏风后出来,就见房中多了位不速之客。

炉火上温的酒刚刚好,怀璧至案后坐下,倒了两盏酒,道:殿下近来这梁上君子,倒是越做越熟练了。

墨羽叹口气,在圆案对面坐了:你就别挖苦我了,我现如今是五内忧惶,无处可诉,只能找你聊聊了。

怀璧鲜少见他如此,沉吟片刻,道:是因为长渊君上去无妄海之事?

墨羽点头。

我总觉得,自从来到明王岛之后,师尊便有些不对劲儿。

怀璧这阵子忙着应酬各方水系仙族,的确有些顾不上别的,便凝神听他说。

墨羽道:你大约还不知道,浴佛节那日,我和师尊原本约了昭昭一道去酒楼吃饭,结果师尊来了,昭昭却未赴约。

我当时虽有遗憾,更多的是懊悔自己安排不周,想着过后再寻机会安排一场便是。可后来才知道,那日,师尊还给昭昭买了礼物。

怀璧确是头一回听说这事。

想了想,道:长渊君上一直因为当年阿愿坠崖之事,心中有愧,想买样礼物送阿愿也正常。如何就令你五内忧惶了?莫非你还吃阿愿的醋?

你说什么呢。

墨羽用震惊眼神看此人一眼:我只是觉得,这不符合师尊一贯的作风。师尊对吃穿用的东西素来讲究,连饮食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若真有意送昭昭礼物,一定会精挑细选,寻一样真正的稀世珍宝,岂会随意在这岛上买一把青玉小剑。

这样子,倒像是赶不及,临时凑的一样。

当然,还有很多其他异样,比如,师父总打从中州回来,便再也没有摘过面具,师父今夜入内海前,特意将雪霄宫重华帝君的印信交给了我保管。

桩桩件件,都透着交代后事的意思,我岂能不担心。

怀璧眉尖一拧。

我亦听父王提起过,君上体内的那道劫咒,莫非,与此有关

正说着,外头忽传来脚步声,继而是拍门声。

阿兄,阿兄!

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是阿愿。怀璧忙起身,打开门,只穿着雪色寝袍的少年已扑进他怀中。

云竹惶恐的跟在后面。

殿下,小殿下他

出了何事?

小殿下,似乎做了噩梦。

噩梦?

怀璧一怔,低头看向怀中的幼弟。

自从认祖归宗以来,幼弟每日都过得无忧无虑,任性率真,从未如此刻一般。

不免有些担心问:阿愿告诉兄长,究竟做什么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