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0)(1 / 2)

真正的神。

只有高高在上的神,才能做到毫无感情的俯视众生,给予万事万物最公正严明的评判,而不掺杂个人喜好。

也因此,长渊以北宸帝君之尊掌三界刑罚,畏惧者有之,忌惮者有之,却鲜少人有人不服气。

但今夜,却是云伯第一次在长渊眼底看到那样浓厚的牵挂和忧虑。

一切源于那个被带回来的雪袍少年。

据说是君上力排众议收入门的小弟子,百年前坠崖而亡了,不知何故死而复生,出现在了中州,还一人独上斩妖台,单挑五族十二世家家主。

引发巨大轰动。

云伯听到消息,也小小惊诧了一下。

五族十二世家家主啊,各大仙族魁首级人物,数千岁的高龄,哪个不是仙魔大战中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绝大多数都是神域以上高手,且实战经验丰富,连天君都不敢轻易撼动,岂是一个几百岁的少年能打得过的。

然这少年就是如此张狂以至疯狂。

实在令人震撼。

殿内,长渊维持着垂袖而坐的姿势,枯坐在床边,隔着明亮灯火,打量着仍陷在昏迷中的昭昭。

长渊仍觉身置梦中。

时间虽然已过了百年,然而整整一百年间,他却无日无夜不在回想百年前风雷大作,少年决绝坠崖的那一幕。

光阴仿佛静止到了那一刻。

有时深夜醒来,他都会对着空荡荡的胸怀发一会儿呆,仿佛上一刻,这里还有个雪团子一样的小东西,八爪鱼一样缠着他。

他天生剑心,生性情薄,行事素来不拘泥于情,也不拘泥于任何法则,但求问心无愧四字。

那一幕,却成了烙在他心头永远的伤痛和梦魇。

他甚至后悔,当初一时兴起,收了那在他看来心术不正又诡计多端的小东西为徒。

他就像一个不负责任的师傅,因为各类粗心,疏忽,亲手将自己的弟子送上了绝路。

他是杀人凶手。

虽然那少年最后蜷缩在他怀中,红着眼睛对他说,感激他的收留、庇护、包容,感激他给予的安身之所。

然他明白。

这不是一个徒儿对师父该有的期待。

一个自幼寄人篱下、漂泊无依的孩子,对他的期待,应当比普通孩子更多的。

只是,他没那个概念而已。

他像一个错判冤案的狱官,在没有了解事情全部真相的时候,就草率的给一个少年的品行盖棺定论,并一直带着偏见教导他,最终铸成大错。

他的确,不配为师。

这百年,他无日不在痛苦与追悔中度过。

上穷碧落下黄泉。

两处茫茫皆不见。

以前他不懂凡人的悲伤和绝望,这百年,他体之入骨,无从言说。

他从未想到,天生剑心如他,会被如此沉重的凡人感情困扰。

他更未想到,世事难料,在他以为,他要带着无尽的追悔与遗憾和诸神一样,最终羽化在时间这条漫漫长河里时,他竟还有失而复得、弥补过失的机会。

长渊以前从不明白何谓久别重逢,乍喜乍悲,犹恐相逢是梦中,此刻,望着床上少年鲜活的,睡得明显不大安稳的脸,却心潮翻覆,久久难平。

昭昭人虽昏迷了过去,元神却是清醒着的。

他知道,他躺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个衣袖间散发着浅淡莲香的人,一直守在他身边。

他睡觉时没有熏香的习惯,然而这缕莲香,却莫名能安抚他的元神。

昭昭暂时还顾不上判断这是哪里。他今日耗费了太多仙元,如今内府空荡,亟需恢复力量。

只有力量,才能让他获得安全感。

无形的剑意,听从主人召唤,自四面八方,流入北宸仙府中,慢慢回归少年内府。

昭昭饥渴的吸收,转化,不知过了多久,内府终于有了充盈之感。

慢慢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温润秀气的脸。

昭昭,你醒了?

司南本握着卷医书在看,听到动静,立刻丢下书,惊喜站了起来。

北宸仙府没有医官,司南主修医道,这些年在医道上已小有成就,长渊便直接将司南叫了过来。

昭昭点头。

兄长,好久不见。

司南眼睛蓦得一红,良久,哽咽道:是啊,真的好久不见。

昭昭体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坐起来,准备去穿鞋袜。

司南忙道:你伤还没好全,不可乱动,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昭昭道:一点小伤而已,不足挂齿,我得回去了。

回去?

找一个朋友去。

少年动作利索的穿好鞋袜,眼睛乍遇强光,还是有些不舒服,想起白绫已经碎掉,便问司南:有蒙眼睛的东西么?

司南将一根缎带递了过去。

昭昭随意绑在眼睛上,大步往殿外走,走到一半,才想起来没有跟司南道别,便又停下,回过头,看着一脸怔忪的司南道:今日有急事,就不与兄长叙旧了。我一切都好,兄长也要多多保重。

语罢,少年便大步出了殿。

司南彻底愣住。

他们整整百年未见,又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他至今仍陷在久别重逢的惊喜之中,无法自拔,不敢相信,千言万语堵在喉间,简直不知从何说起,为何幼弟的反应好像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一般。

昭昭记挂着白钧,记挂着斩妖台。

出了殿,才发现这是一座陌生的,自己根本不认识路的仙府。

府内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昭昭懒得回去再问司南,便自己找路。

因为蒙着眼睛,缎带又太厚,视线多少受了遮挡,昭昭刚找到东侧殿的院门,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一股熟悉的莲香,涌入鼻端。

昭昭一愣,想起来,这是救自己的那个人。

出于礼貌,昭昭解开缎带,刚要道谢,看清长渊脸的一瞬,忽得一愣。

这张脸,正是自己灵囊里,那副画像上的人。

长渊也没料到昭昭这么快就醒了,久别重逢,难免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便问:如何?感觉好些了么?

昭昭点头。

想了想,问:仙君,我们以前认识么?

长渊一愣。

昭昭。

司南从殿内追了出来。

望见困惑立在院门前的少年和神色微微僵硬的长渊,司南强笑着,和昭昭道:昭昭,这是你师尊,长渊君上。

昭昭一愣。

好半晌。我的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