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晓终于知道那股异样的气味是什么了,那是刚刚装修完毕的新石灰混合着新家具油漆的气味。
她不知道天倾的房间原本是什么样子的,但可以想象得出来应该堆满了他喜欢的图纸和裙子。此时此刻偌大一个房间已经被重新装修成了日式极简风格,除了一张床,茶几和衣柜,已经没有任何生活的痕迹。
陆女士彻底抹杀了天倾的过去。
“床底下的东西呢??”鹿晓颤声问,“天倾藏在床底下的,是什么?”
李妈啜泣道:“是雨微……雨微最喜欢的衣裳。”
……果然。
鹿晓的心一瞬间被海水浸没。
天倾就像是一个被投入了新笼子的困兽,只能用嘶吼来发泄心慌。
吼到嗓子都哑了,他开始摇摇坠坠地站起身来,朝着窗户一拳、一拳捶打窗户上的栅栏。
鲜红的血从他的指尖缝隙流淌出来。
“郁教授,怎、怎么办?”鹿晓急得想要抠墙,不能走进去,但是总不能看着天倾这样自残吧?这半个月来,他好不容易才好一点点的……
郁清岭低头思索,片刻之后,他踏进房间,悄然无息地靠近天倾身后。
“陆天倾。”郁清岭冷漠的声音。
可是天倾挥拳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他甚至没有回头看郁清岭一眼。
下一秒,他开始用头去撞击栅栏。
郁清岭趁他不备,忽然出一把拽住了他的腕,拖着他强行把他的腕束缚到身后——“打电话给于医生!”郁清岭朝鹿晓喊。
鹿晓早已经忙脚乱在拨电话,郁清岭出声的时候,她正好接通于医生,正慌乱地解释:“于医生!您想办法通知医院的人……对……可能需要精神科医生过来,天倾他……”
“啊啊啊——”房间里的天倾因为束缚,拼命扭动起身体。
郁清岭身形瘦削,又怕伤害到天倾,根本压制不在已经陷入崩溃的少年。
挣扎。
压制。
攻击。
尖叫与撕咬。
争斗,他身上的连衣裙上的胸针掉落下来。
鹿晓恨自己力气小,根本不能帮到什么忙,只能眼睁睁看着郁清岭的腕渐渐布满伤痕。
“天倾……天倾!”她在边上叫天倾的名字,却唤不起天倾半点反应。
他的眼里只有混沌的雾气,散乱的目光执拗地盯着被郁清岭踩在了脚下的蝴蝶结,继而动作更加疯狂——他用力一掀,郁清岭都被巨大的力道推得退后好几步。
“啊啊啊——”天倾尖叫。
地上的蝴蝶胸针已经破碎,别针和蝴蝶结断裂成两半。
天倾握紧了拳头,胸口剧烈地起伏。
鹿晓见过这样的眼神,小星在看见珊瑚鱼死了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
也许在陆女士的眼里那些东西都是天倾的变成“正常人”的阻碍,可是对天倾来说这是他和这个世界沟通唯一仅剩的桥梁。
而此时此刻,桥梁正在倾塌。
……
可是在监控里的时候,他明明对这些毫无兴。
……
可是那日在阳台上夜谈,他看见胸针两眼发光,第一次露出了笑脸。
……
鹿晓终于听见了连日以来在脑海里反复出现的异样感觉,那是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在每一次疑惑积聚,此时此刻呼之欲出——
郁清岭重新靠近天倾,鹿晓赶在他之前拦住了他,对着歇斯底里的天倾厉声呼喊:“陆雨微!”
天倾的尖叫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震撼地僵持在原地,然后,几乎每个人都看见了天倾的变化——
他的脸上疯狂渐褪,惊恐一点一点渗透肤里。
呼吸急促。
鹿晓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可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天倾他,真的停下了自虐。
“……雨微。”鹿晓小心地叫这个陌生的名字,一步一步靠近他。
她实在是个外行,并不太懂这些复杂的心理学概念。但是如果真的可能发生那些她想象的事情,如果眼前的天倾在灵魂深处一直为胞妹留了一个位置……
腕忽然被郁清岭拽住,她回过头,给了郁清岭一个安抚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