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是从前那个老实巴交的影子了。从他生出叛逆之心开始,他就不是了。她不能天真地把他看成是她的裙下之臣。
而于寒舟的没有继续劝阻,果然让钟三郎很高兴,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低头在她眉心一吻:“睡吧。”
钟三郎很快睡着了,于寒舟却没有。
黑暗中,她睁着眼睛,眼底闪动着思索。
她要不要悄悄潜出去,杀了高纬?
万一高纬真的逃脱了,日后必然要杀回来的。他杀回来不要紧,于寒舟只担心,连累到永安伯府怎么办?
不杀他,任由钟三郎逼问他,风险很大。
杀了他,于寒舟又觉得,他罪不至死。
黑暗中,一道纤细身影悄无声息掠过。
高纬受了邢,被绑在刑架上,身上带着伤,血腥气极重。他没有昏迷,此刻正垂着头,反思自己的过失。蓦地,他听到门口传来动静,抬头一看,不禁愣住。
他的王妃。那个害他至此的女人,踏着月光而来。
他的瞳仁缩了缩,心里又气又恨。抿着唇,眼也不眨地盯着她。
于寒舟进了门,便看到了他。黑暗中,他的轮廓看不清楚,只有一点熟悉的模样。
她走过去,掐住他的下巴,将什么填入他的口中。
高纬本来以为她要毒杀她,想问她为何如此心狠?然而舌尖尝到什么,怒气一顿。
“你喂我吃解药?”他怔怔地看着她道。
白日里,于寒舟捏碎了一粒解毒丸,将一小块碎片喂给了他。刚才喂给他的,便是其他的碎片。
“你舍不得我死,是不是?”他情不自禁地问道,“你心里有我,是不是?那些恩爱,不全是骗我的,是不是?”
他心里燃起了一丝火苗,纵然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分外不堪,可他却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
于寒舟冷冷地看着他,依次回答他的问题:“我只是觉得,你罪不至死。我心里没有你。从没爱过你。你不配。”
他不配。
纵然他专一,纵然他忠诚,可说到底他只是凉薄自私。徐侧妃等人,难道不无辜吗?他娶了她们,又不好好对待她们,一开始让影子作践她们,后来还让她们独守空闺。
被他爱着,就过得好。不被他爱着,就凄凉无比。如此分明的对照组。作为被“爱着”的那一个,于寒舟并不觉得荣幸。故此,也难以生出感动。
她的回答相当冷酷,打碎了高纬心中最后的幻想。
他十分失望,看着她冷酷无情的面孔,心里一阵阵绞痛,不由道:“是我的错。”
他后悔了。他的一时错念,伤害了她,也毁了他自己。
他看着她,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她已经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了。他想叫住她,又没脸叫住她,更怕因为自己的出声而使得她被假货惩罚。
许是解药的作用,许是心里藏了一点温度,高纬觉得自己精神多了。
两天后,高纬逃跑了。
于寒舟得知这件事,是钟三郎脸色难看地朝她抱怨:“一群饭桶!全都是废物!一个重伤的人都看不住!”
钟三郎很是恐慌。他毕竟不是真的宁王,也没有把宁王府的势力都攥在手里。高纬逃出去,对他来说就像一把悬在头顶上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下来。
“别慌张。”于寒舟劝道,“派人去追就好了。”
钟三郎点点头,很快忙碌去了。
一连抓了两个月,都没能抓到高纬。
面对钟三郎眼底的焦灼,于寒舟并没有坑队友的羞愧。
在她看来,她和钟三郎都不无辜。她自己就不说了,实在是高纬最恨的人了。只说钟三郎,他窃取了高纬的宁王之位,倘若高纬跑了,日后找他算账,他一点都不冤枉。
她只担心永安伯府。首先,她不能干脆地杀掉高纬,即便高纬是个危险人物,但是在他实实在在地做出什么之前,她只能防范。那么,万一防范不足,被他逃脱了呢?
所以,她给高纬送了一点解药。不足以帮他逃出去,却能够留下一线人情。一旦高纬真的逃了,日后回来清算,念着这点情分,总不至于对永安伯府做什么。
又过了几日,钟三郎的人找到了一具焦尸,疑似高纬。
钟三郎不信是他,但是又没有了其他线索,不得不放弃了。
而这段时间,他作为宁王,里里外外撑着宁王府,也培养出了足够的自信。他想着,即便高纬日后回来又如何?不见得他就斗不过!
宁王府的运转渐渐回到正轨。
钟三郎和于寒舟这对伙伴夫妻,终于从地下走到太阳底下,感情却没有一日千里。
没在一起的时候,钟三郎常常想着于寒舟,心里渴得发疼。真的在一起了,他却觉得,好像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他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和高兴。一开始是急于逼问高纬,后来是高纬逃脱了,他急于捉人。再后来便是政务,人情,许许多多的事分散了他的精力。
终于有空回头看,却发现……也不过如此。
于寒舟当然也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