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寒舟对他还是很欣赏的。他胸怀悲悯,却不仅仅是口头上悲悯,而是想做点事情的,让她觉得这个人真不错。想了想,她道:“你的想法不错,但是牵扯较大,恐怕三年五载的也不成。不过,有志者事竟成,徐徐图之,未必就达不到。”
贺文璋蓦地抬起眼睛:“你有办法?”
“没有。”于寒舟摇摇头,“但我觉得,你未必是唯一一个这样想的,也一定不是唯一为百姓着想的人。有志之士那么多,集思广益,总有办法的。”
他化名长青,在读书人中还是有点名气的,倘若写一篇文章出来,叫大家都看一看,想一想。看的人多了,想的人多了,发声的人就多,这事一年两年成不了,三年五年总有些进展,待得时日再长些,还要有更大的突破。这样下去,百姓那头的负担便清减不少。
“好,好!”贺文璋一下子站起来,神情激动,“我这就去写!”
转身就往书房行去。
于寒舟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不禁好笑摇头。
贺文璋的身体不好,不能久坐久思,所以他这一篇文章写了整整三日,才写成了。
他拿给贺文璟,如先前那般,叫贺文璟拿去读书人汇聚的地方,张贴出去。
做完这些,他才松了口气,只觉得原先压在心头的什么散去了。而后他猛然发觉,他好几日没同于寒舟好好说话了?!
想到这里,后脑勺上爬起一层战栗!
“你就知道本末倒置!”侯夫人训斥的模样在脑中浮现。
贺文璋顿时有些紧张,坐在于寒舟面前,想着自己居然冷落了她,自己居然舍得冷落她,冷汗便从额上冒了出来。
“嗨。”于寒舟见他出神,便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贺文璋被惊回神,见她面上带着浅浅笑意,似乎并未因为他的冷落而不满,心中稍稍安定,歉然道:“我刚才出神了,你说什么?”
“我娘家二嫂有孕了,我明日去道喜。”于寒舟笑着道。
二嫂进门一年多,如今有喜事传来,安府上下都高兴得不得了,她作为出嫁女也要去祝贺。
贺文璋听得她要出门,心里不是滋味。他冷落了她好几日,才想着补回来,她就要出门。
“我跟你一起去?”他说道。
于寒舟想了想,问道:“你真的很想去?”
她不建议他去。但不好一口回绝,免得他又觉得自己是负累,总想着“拖累”两字。
“二哥二嫂有喜事,作为妹婿,我应当去一趟的。”他斟酌着道。
于寒舟沉吟了下,说道:“如果你想一起,那就去吧。不过,你这几日忙着写文章,都没有好好休息,我觉得你在家歇息比较好。”
贺文璋听了,心里纠结起来。
若论本心,他是想去的。那几日忙着写文章,想不起来也就罢了,现在文章写完了,他就想看看她,跟她说说话,下下棋,做点什么都好。哪怕是去她娘家,他什么也不做,远远看着她也好。
但她这么关心他,又叫他不好逆了她的心意。
“那我不去了。”他道,“你代我向父亲母亲问好,向二哥二嫂道贺。”
他最终还是舍不得辜负她的关心,决定听她的话,在府里等她回来。
于寒舟见他听劝,也松了口气,笑着道:“好。”
次日,于寒舟回娘家,贺文璋一个人在院子里,思来想去,没什么事做,便进了书房。
铺开画卷,磨墨,调色。
一副美人图逐渐显露出来。
美人坐在榻上,纤细手指握着书卷,低头阅读。
他画得认真,刚刚描出轮廓来,便被下人喊去用午膳。他很想拒绝,但是身体由不得他任性,只得放下笔,出去用午膳。
一个人用午膳,过去的十九年中从不觉得怎样,但是过了两个月有人陪伴的日子,再一个人用膳,便觉得分外没滋没味。
好在午后她就回来了,他这样想着,打起精神吃了一顿饭。
用过饭,下人看着他,禁止他往书房钻,还说道:“大奶奶临走前吩咐过的,大爷别叫我们为难。”
从前她们说的是:“夫人吩咐过的,大爷别叫我们为难。”每次说完,贺文璋的眉头便要拧一下。但是现在换成“大奶奶吩咐过的”,贺文璋不仅没有拧眉,唇角还往上挑。
下人们心中暗笑,拿了消食茶给他用,陪着他说话:“大爷和大奶奶的感情真好。”
“大奶奶真是和气人儿,奴婢从未见过这样好性儿的主子。”
“别人家新婚夫妇纵然感情好,时常也要拌个嘴的,奴婢从未见过大爷和大奶奶拌嘴。”
贺文璋听着,心情越发好。
他没有跟她拌过嘴。
他没有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惹她不高兴。
他原先还担心自己会不会不体贴,现在听了下人们的闲话,明白了外人眼中他们相处的情形,就很高兴。
他用了消食茶,歇了一会儿,然后去午睡。小半个时辰后,他起床,继续未完成的画作。
女子精致的眉眼从初露轮廓到细致秾丽,一点点自笔下流出。
收尾,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