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没关系,君上不让吃,那就不吃呗。
三乌一向很听话的。
从京城到吴州路途遥远,他们的车队又长,根本走不快,睚斐预计路上就要走一两个月的时间,也太折腾了。
而且因为近些年疏于管理不加修缮,官路上的驿站大多破旧不堪,他们就需要算准路上的时间进城休息,愈加浪费时间。
不过,这样走走停停也挺好的,睚斐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如此看看其他城市,也是一种趣味。
“少爷,今天在这江余城中休息,此处虽不如京城,却也有些地方美食,我着人去那边儿酒楼买了来,自可拿去客栈那边吃。”宝玲语声清脆地说。
她知道自家少爷在吃食上颇为上心,自然早就做了功课。
睚斐点点头,一行人进了江余城最大的一家客栈,此间距离京城不太远,治安尚可,倒也不必太过担心马车上的货物,不过那些护卫车队的侍卫和下仆仍留了一半在停放马车的院中守着。
夜色将黑,客栈中除了他们只有零星几个客人,如今正是隆冬时节,不曾开春,因此商人们走动也少一些,致使客栈的生意相对冷清。
不多时,宝玲宝珠就从几个小厮手上接过食盒,拿来摆在桌上。
“外间天气冷,虽用了食盒,怕也有些凉了,少爷赶紧吃吧。”宝珠说道。
这菜不仅睚斐面前摆了一大桌子,跟着来的护卫仆从也有不少好菜,借着这客栈的昏黄灯光氤氲出的融融暖意,多少驱散了一日来的疲倦。
这边正开始吃,客栈的门又被敲响,门开的时候,凛冽的寒风伴随着细细的雪粒儿飘了进来。
“啊,下雪了!”宝玲看着外面的天色,略微有些担忧雪下大了不好上路。
门外来的是一个独行的客人,他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灰色僧袍,这般寒冷的天气,即便是穿着袄袍,他挺直的肩背和修长的双腿仍然带着些长身玉立的味道。
待到他取下头上斗笠,睚斐吃到嘴里的菜一下子呛住了,顿时忍不住“咳咳咳”了起来。
这来人居然是慧虚!
讲道理,要说这是巧合,睚斐反正是不信。
“我可是比你先上路的,不是跟着你来的。”睚斐赶紧说,免得再遭到误会。
他的车队本就行的慢,慧虚和尚现在才到,理论上来说肯定比他出发晚。
慧虚清秀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他似乎不意外睚斐在这里,只是平静道:“我前两日便知你要去吴州了。”
睚斐那时候请狐朋狗友们吃饭告别呢,这一别大约是永别了,他也不介意请这些除了游手好闲其实也没做过多大坏事的“纨绔”朋友们吃顿饭,只是这一吃,他要去吴州的消息自然也就泄露出去了。
再加上睚斐本来也没打算瞒着这事儿,慧虚知道也不奇怪。
“大约一个月前,我师父的多年好友寄来一封信,恳请护国寺派一人前往吴州暂代报恩寺住持之位。这位空因大师在这数月内便要圆寂了,他属意接过住持之位的是他的师弟空愚。这位空愚大师在外云游始终未归,因他说过需在外游离三年,如今距离三年之约尚有一年余,所以……”
睚斐皱眉,“所以你师父就让你去?”
这年头和尚要升职其实是很不容易的,睚斐好歹也在这儿混了这么多年,他知道绝大部分的普通和尚一辈子都只是普通和尚,绝对没有升职加薪的可能。
譬如这位空因大师所在的报恩寺,要说没有继承住持的人选那肯定是说笑,但没有空因大师的首肯,他们想要当上住持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一旦空因大师没有定下继承人,护国寺作为大乾佛寺之首,完全是可以派护国寺的僧人前去当住持的。
这规则确实非常不讲道理,但至少在大乾,它就是这么规定的。
要么老住持定继承人,要么上头派遣,没有第三种可能。
这空因既然是护国寺住持的朋友,看来还是有几分面子的,他师弟不在,也没说直接把位置占了,而是让慧虚这个小年轻去做暂代住持。
不得不说空因大师很聪明啊,外头空降一个小年轻做住持肯定不如大家都熟的空愚做住持吧?这慧虚一年多的时间也不至于就将位置坐稳了,空愚回来之后要拿回住持之位的优势很大,阻力相对会小许多。
转瞬之间,睚斐就把里面的弯弯绕绕想清楚了。
“所以这真的是个巧合?”他咬着筷子嘀咕。
慧虚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李施主也不用多想,本来这件事只有贫僧和贫僧师父知道,我们也不曾想到施主会决定去吴州。”
而吴州那边的事他师父早答应下来了,也不好更改。
睚斐一笑,“好吧,我想你一开始决定去吴州,说不定就是想避开我吧。”
毕竟吴州距离京城太远了,刚好可以避开睚斐这个烦人的纨绔子弟。
寻常人也不知道睚斐外祖的老家就在吴州。
慧虚只是沉默,并未承认也没否认。
师父说他有慧根,需潜心礼佛不能为红尘所扰,说要避开这位李施主……也当真是原因之一。
谁知事情竟是这般巧合,巧合到慧虚都觉得有些怪异。
比起睚斐的“豪华车队”,慧虚是独身上路,他自幼习武,倒不怕碰上危险。
在掌柜的那边要了一间普通房间之后,慧虚也在大厅坐下,问客栈厨下买了两个馒头,就着清水吃了起来。
偏这飘雪的冬夜不肯就这般平静下来,客栈的门竟是不敲自开,搞得小二开始怀疑自己方才是否没将门关好。
一人站在这凛冽寒风中,刹那就到了近前,一时间,竟是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睚斐一见来人,听这一室静寂,竟是忍不住一笑。
这回竟是不别扭了,不是只有他一人瞧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