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是姓李,那该多好。”
“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放过我们……”
我们?萧可看向旁人,阿白也是一脸大雾。
屋里声音幽怨,像个咬舌女人在低声哭泣,时而清楚时而听不见。
“十年生死两茫茫,生也茫茫,死也茫茫。”
屋内忽然划破一声二胡长音,像是领头乐器,猛然炸开鼓声,铜锣,本该热闹的乐器,却因二胡的低沉衬出一股强烈的悲鸣。
阿白下意识握紧萧可的手,低声:“是女鬼的梦境。”
萧可明了,脚下已漾开一阵清波,一直向四周蔓延。强光一闪,睁眼看去,前方正对戏台,前方桌椅三张,往下看去,也有数十张桌子。
虽然知道因女鬼忆往昔而被带入,但眼前景象还是让萧可吃惊。突然在眼前活过来的民国景象,真实的好像触手可及。但那倒水的小二,却刚从身体穿过。
一切都是假象。
一切都是以往富贵人家很常见打发日子的景象。
可为什么她会记得这么清楚?
萧可往四下看去,终于找到女鬼的踪迹。
如今的她脸上还带着少女的胭脂粉色,低声和旁边的中年妇人说着话,时而笑笑。一身白色洋装显得时尚俏皮,跟那个提灯幽怨的女人完全不同……
而且……此时的她,眼睛很明亮。
一曲毕,她遮掩打了个哈欠,略显乏累:“阿妈,我有些累,先回去行么。”
妇人笑道:“珠珠累的话,就去休息吧,可别忘了晚上你秦姨请吃饭,穿好看些。”
李珠笑了笑,见长辈穿那么好看做什么,估计是秦二少爷回来了。虽然她对秦少爷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多见见了解了解她并不排斥。拿起荷包往外走:“知道了。”
走出戏院,斜阳还没沉落。她撑伞遮挡,左右看看,面露喜色,往一个褐色顶包的人力车走去。
一个脖上挂着汗巾,蹲坐在车下阴影的汉子拿石子在地上涂画,专心致志的,好像天崩地裂了也不知道。
“喂,‘尴尬’两个字左边那个是‘尢’,不是‘九’呀。”
汉子听见,忙丢了石子,往衣服上搓手,笑的尴尬:“还是大小姐有文化。”
站起身的他很高,但也很瘦,真跟竹竿一样。五官只能说是端正,看得出是个老实人。
“阿从,你进步其实蛮快的嘛,至少认得这两字了。”李珠合起伞,坐上自家的车,对他不吝夸赞,毕竟是自己教的,他学的好也证明她是个好老师对吧,“老地方。”
阿从是李家的劳工,本来就是做力气活的,后来李家又给刚回国的李珠添了车,就让他改做车夫。
从戏院一路到了江边,刚好夕阳沉落,大片霞光打在水面上,映的人面带绯红,在这秋日增添了暖意。
到了那,李珠就下车了,沿着江边走,阿从在后面静静跟着,还在琢磨刚才的字。那真是“尢”不是“九”?
“阿从,阿从。”
一连叫了好几声,才见他回神。李珠哼声:“扣你工钱哦。”
阿从大惊:“大小姐有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问你这景色好不好看。”
阿从抬头一看:“好看。”
李珠摇头:“毫无诚意。”
阿从提醒道:“打伞吧,大小姐禁不起晒。”
李珠没有理会,她还是更喜欢在国外自由自在的日子,不用像现在,去哪都有人跟着,还喜欢各种管教。阿从好那么一点点,至少不会总唠叨,对,就好那么一点点而已。
每天她都会来江边走一圈,看着广阔水面,才会觉得自己是自由的。
可不知为什么,每每久看一件东西,眼睛都会干疼。起初不在意,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才去医院。
第二天让佣人去医院拿报告单,等到中午还不见回来,她决定去睡个觉。
已是深冬,外面很冷。睡前没关临街的窗,冷风灌入,还没睡饱就冷醒了。睁开眼发现天已经黑了,屋里黑漆漆的,头痛欲裂起身,叫了几声下人,不见动静。披了衣服刚摸到门口,就听下人在嘀咕。
“可惜了,果然人是说不得的,刚说大小姐什么都好,就闹出这个事来。”
“人哪都能坏,就是眼不能坏,这一瞎,跟没了手脚有什么两样。”
“对,可惜啊,可惜。”
李珠愣在原地,可惜两个字不断飘入耳中……下意识抬手去摸眼角,她的眼……
咚,咚,咚。
沉重的摆钟敲响,每到下午三点,它都会响三声。
泪悄然滚落面颊,原来,天没有黑。
李家大小姐的眼睛瞎了,消息很快在圈子里传开。
李珠母亲送走客人,李珠父亲才从书房出来,见她低头抹泪,脸色一沉:“哭什么,难道我们李家的女儿还嫁不出去了。那秦家给脸不要脸,往后也不要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