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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苦闷,想到父亲震怒的面容、郭信愤愤不平的神色。

再有,燕云戈想到当初。

在他是云郎时,很多事都不记得,只能凭借本能去说。他听了陆明煜的话,便笃定地告诉对方,自己对天子一定是一见钟情。

这是真的。

在边关时,燕云戈是个异类。郭信无法理解他为何不爱女郎,更加无法理解的是他身侧连个郎君都没有。燕云戈也觉得郭信莫名其妙,那些男男女女究竟有什么好?

直到随父亲回长安述职,在宫中迷路,见到一个站在牡丹丛中的青年。

那青年风姿如玉,朝他看来。燕云戈恍惚了一瞬,第一次心动。

但这点心动来得快,去得更快。他不知道青年是谁,回到宴上也无从打听。就这样抱憾离开,直到两年以后再度回到长安。又一次宴后,他再度见到了让自己心动的青年。

是神仙郎君,还是世家子弟,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待他热情又大胆。燕云戈原先就有些醉了,面对本就有好感的人,如何把持得住?他与那青年度过了美好的、漫长的一夜,他满心欢喜,想好两人醒来以后要互通名姓。他甚至想过,如果长安中的人难以接受两个男子的事,他可以想办法与对方一同离开。

可这些心思很快就散了。他得知,青年姓陆。

甚至不是宗室子,而是皇帝的亲儿子。

一场阴谋。这就是燕云戈对那一晚的定义。长安城中谁不知道燕家军刚刚击溃了突厥人,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陆明煜一个皇子,出现在他床上,若说其中没什么问题,燕云戈不可能信。

再说了,他姓燕。

燕贵妃是他的亲姑姑,他从出生的那天起就天然站在三皇子身后,不会有意外。

直到三皇子被洪水卷走,燕党士气大伤。

燕贵妃要为儿子复仇,燕家则要在新朝找寻支柱。可三皇子与燕家有贵妃这一重情分,朝堂上另外两位皇子却不会有。相反,燕家之功,已经到了让所有君主忌惮的地步。而无论二皇子还是四皇子,看上去都不像是好拿捏的人选。

为此,燕家的目光落在陆明煜身上。

燕贵妃在皇帝面前说了一句话,让被忽略已久的皇长子有了第一个差事。

郭信始终觉得,陆明煜能有今天,全靠燕家。但燕云戈在更早之前就知道,陆明煜清楚燕家选择自己的缘由,并且不愿意合作。

他抓住办差的机会,独自去面对来自整个朝堂的为难。文官各为其主,武官同样得了燕家的暗示。如果陆明煜想要轻松,他就要向燕家低头。可他不愿意,所以原本要用三分力办的差,他生生用了百分力才办完。

燕云戈看在眼中。

他想,陆明煜登基的话,一定是一个好皇帝。

又想,他登基的话,一定不是燕家希望的那种皇帝。

最初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一定是站在家族那边。可不知从何时起,天秤有了隐隐倾斜。

知道宁王的存在时,面对父亲的喜悦,燕云戈沉默不语。

他想说,皇帝并未有什么不妥。一意让那个孩子登位,才是让天下再起干戈。

但父亲不愿听,许多人不愿听。

他想,自己可以多花些时间,好好去说服父亲。可在这个时候,陆明煜告诉他,他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了。

面对天子的句句质问,燕云戈无法开口。

他无法在家族与皇帝之间抉择,只想要那一晚快些过去。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他怀揣着侥幸心理去找天子,而陆明煜给了他那杯酒。

恢复记忆时,燕云戈醒悟。皇帝要杀自己,说明他根本容不下燕家,这原本就是一个你死我活的局面。他有了充足的理由,让自己不用再在燕家与陆明煜之间左右为难。

可从过去数月的情况来看,陆明煜哪里容不下燕家?他以为自己病得要死时,做的一切事,都是在给燕家铺路。

小人之心的是燕家,狼子野心的是燕家。

陆明煜才是从未有错的那个。

想着这些,燕云戈喉中发苦。他知道,陆明煜一旦知晓这些,事情便无法善终。

可是、可是

陆明煜不知燕云戈所想。

被对方抱住,他微微怔忡,随后惊喜,也回抱住对方。

这个梦实在太好了。他由衷地觉得。

他用了很大力气,手压在燕云戈背上,听到一声低低的闷哼。

陆明煜疑惑,问:云郎?

没事,背上的疼痛拉回了燕云戈的思绪,清光,你还累否?要再歇息会儿吗?

在陆明煜看不到的地方,燕云戈背上的衣裳染上一重暗色。

第42章 伤 陆明煜说:我怕我醒了。

燕云戈被关在家里, 自然不可能好吃好喝。

半个月前,他从醉花阴回到家时,已经抱着燕家不能一错再错的心思。又恰好迎面碰上父亲, 两人相对,燕云戈主动说,自己有话要讲。

话音落下,他察觉到父亲神色不对。

燕正源面色不动,问他:有什么话, 你直说就好。

燕云戈心头升起不妙预感。他隐隐觉得,父亲仿佛已经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但自己改变想法也不过是几个时辰内的事,父亲怎会得知?

想到这里, 他心神微定。

最重要的是,燕家军的燕字,很大程度上是燕正源的燕字。

边城的士卒往往是听着燕正源、燕大将军的名字长大,他燕云戈虽然也有赫赫名声, 可旁人说起他时,依然要加一句虎父无犬子。他首先是抚远大将军的儿子,随后才是他自己。某种程度上, 燕正源的意志, 就是燕党的意志。

只要说服父亲, 其他叔伯哪怕仍有不愿,事情也无法再推进。相反, 如果无法说服父亲,情况无疑会往燕云戈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转去。

抱着这样的想法,燕云戈斟酌言辞,与父亲说了自己的考量。

天子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燕家之前带宁王进长安的计策奏效。如今皇帝眼里, 燕家是再忠义不过的臣子,他绝不可能再对燕家下手。

既然不用担忧自身安危,是不是也没有必要进行下一步?此前在边城时,燕家军的存在是为了守卫国土、防备外族。这自然没什么好说,可到如今,突厥之患以除。燕家军再有动作,刀剑所指的,就是汉家子民了。

那是他们曾经保护的同胞,是由衷地感念着燕家军的人。

燕云戈过去被一腔激愤冲昏头脑,如今逐渐冷静,意识到此事的不可行之处。

他说着说着,同样也留意着父亲的神色。

燕正源眼神一点点沉下,语气淡淡,问燕云戈:你既明白这些道理,便也应该知道,什么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燕云戈深吸一口气。他对此早有准备,还算从容,回答:话虽如此,可取下弦上之箭,总比取下离弦之箭要容易。如今已经是最后的机会,阿父

燕正源暴喝一声:跪下!

燕云戈一怔。

燕正源面上的沉静神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鲜明怒意。

他说:当初你与陆明煜搅在一处,三妹便提醒我,要我劝你,我当时未听。如今来看,却是我的失策!

他说: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你郑叔、郭叔又是为了什么,你难道还不清楚?皇帝倘若真信燕家军,便不会将士卒打散,编入其他军中!倘若真信你我,便不会让你我长居长安,不得离开!我从前看你好不容易清醒,还有欣慰。如今来看,你竟是从未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