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易看他,见小兵一脸坚定看着自己,却不像有其他话。
这是自然的。魏海深知多一个人知道,事情就多一分泄露风险的道理。直到现在,知道军队依然踩在谋反高压线上的人依然寥寥无几,都是魏海绝对信任的心腹。而这些小兵,对魏远来说虽然同样能吩咐他们做事,可距离军队核心,依然有一段距离。
他们并不晓得发生什么,只是简单地执行着魏海的命令。
郑易有了判断,又试探几句,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而这时候,郭信蹲下身,碰了碰燕云戈的额头。
触手滚烫。
他面色一变,抬头道:郑易!云戈不对劲!
郑易脑子正转着,就听到这么一句。
他皱眉,一样蹲下去,触碰燕云戈额头。
传递在手上的温度让他面色同样变化。此外,他比郭信多一重心思,这会儿直接撕开燕云戈后裳,去看他背部。
出城后新换的绷带已经再度沾满血污,绷带边缘能看出大片发红的、明显有了炎症的地方。再撕开绷带,甚至能看到一些地方已经化脓。
来不及考虑魏海军队如何,郑易果断问小兵:你们来的地方,最近的城池有多远?
小兵一愣,说:总有半日路程。
郑易皱眉,说:那还是这边更近。说着,招呼郭信将燕云戈架起身、扶上马。燕云戈这状态,显然不能再动,于是由郭信来驭马。
小兵们来不及多说什么,眼睁睁看着郑易等人准备离开。好在郑易也没忘了他们,吩咐自己这边的手下出几个人,也是与他们共乘。
一直到到了最近的城市,才有小兵记起来:等等,刚才的刺客究竟是谁?
好像不知不觉间话题就被岔开,再无人说起。
几人面面相觑,又问起:对了,咱们不是要送燕少将军回长安吗?如今这样,可怎么办才好!
相互看看,没有一个人拿得定主意。最后,还是那个姓赵的小兵去找郑易。他说了自己的问题,郑易忽略前一项,直接劈头盖脸道:云戈如今是这样,再让他挪动,是想让他死吗!
这话太重,小兵立刻无言以对。
郑易语气缓和一些,说:没事。今日已经晚了,等到明天,我与你一同去看魏将军。到时候,我们自会商议。
在他想来不过是耽搁一晚而已。魏海那边大军压着,原先也不可能走得快。至于云戈,虽然对他有气,可他们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要让郑易把人就这么放在陌生地方,郑易也做不到。
他这会儿考虑得很好。
这一晚,城门关上之前,魏海、晋王世子等人入城,郑易等人一无所知。
等到天亮,两边从不同方向出城。郑易虽然找到了分散开的军队中零星的士卒,却始终不知道魏海踪迹,耽搁一日。至于魏海、晋王世子一行人,他们虽然也有心赶路,可刺客闹起自尽,同样耽搁了时间。加上毕竟人多,难以快马加鞭。一日下来,也没走出多少路程。
再到第二日,郑易仍然在外找寻,魏海、晋王世子等人又停下,给刺客治伤。魏海烦不胜烦,却还要忍耐,勉强安慰自己:只要少将军回去的及时,就不会出大问题。
第三日,郑易回到燕云戈养伤的地方,燕云戈从昏迷中睁眼。
同一天,有人进宫,跪在天子面前,说:陛下!臣弟有大事要报!
福宁殿的炭盆逐渐撤去了。一面是因为愈发炎热的天气,另一面则是因为皇帝的身体的确还是转好。
张院判暗暗擦了一把汗。他都没想到,皇帝的身体竟然真能恢复。不过细细想想,这段日子,皇帝的精神气儿的确足了很多。有时候,人能不能好,还真就凭着这一口气了。
这些暂且不提。如今陆明煜看着殿中的安王,眼皮跳了一下,问:什么事?
安王斩钉截铁回答:晋王与燕家勾结,要谋反!如今他们的大军已经接近长安了!
这话说得太大。陆明煜怔了片刻,才回神,淡淡问:你又如何得知?
安王听着,面上露出一点尴尬神色,说:臣弟素来听闻外族与我大周人有诸多不同,一直有所好奇。前些日子,派人去了北疆,预备买几个外族奴隶回来,略作赏玩。
这是明晃晃的玩物丧志了,不过他一个残疾王爷,关起门来做些什么,只要不太出格,皇帝都会包容。
果然,安王这么说了,陆明煜虽然无语,但也没斥责,而是问:然后呢?
安王回答:我府上的人带着那些买来的外族奴隶回长安,路上碰到晋王与魏海待在一处!他们发现了我府上的人,当即就变了态度,竟是将人捉去杀了!只有一个老仆,颠簸着逃回长安,与我说起此事!对了,还有燕云戈!
陆明煜听着前半段,心脏正怦怦跳动,掌心出了一层冷汗,就听到后半句。
天子的嗓音轻飘飘的,完全听不出情绪,问:燕云戈?
安王心头跳了一下,却还是斩钉截铁道:是!他也在那伙儿人当中。一顿,抬头,直直看向天子,陛下若不信,大可向燕府传召少将军,看他能否现身!
第48章 疑点 瞳有赤色,近人妖也
随着安王这话音落下, 陆明煜的心猛地揪起。
他目光沉沉,落在安王身上。
平心而论,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陆明煜始终很少留意自己这个弟弟。
先帝在时,三皇子背靠燕家,二皇子的祖父同样是一代大儒,门下弟子无数。唯有四皇子,他母妃出身平平, 父兄还是在四皇子出生、他母妃有了妃位之后才逐渐被提拔,即便如此也未得到多大官职。
后面二皇子、三皇子斗得热火朝天,四皇子虽然不像陆明煜一样完全是个透明人, 但身上始终没有多少光彩。很多事,还是事后复盘,才能隐隐从中看出他的影子,知道也许他也在推波助澜。
现在, 安王一反常态,猛地站出来,开口就是这样惊天泣地的大事。
陆明煜并未直接发怒, 捉燕家人问话, 而是问:你可知污蔑功臣, 是怎样罪过?
安王态度坚决,说:陛下若非真有如此要事, 臣弟怎会直接进宫!
陆明煜面色不动,心中却想:这倒是。
若说落马之前,老四还时常扮演黄雀的角色。落马之后,老四整个人都安静下来。毕竟一个瘸了腿的皇子,再如何蹦跶, 也只能是替他人做嫁衣。
到现在,安王或许仍有野心,可他的野心最多寄托在府里还不大会走路的长子身上。这种情况下,他构陷晋王、构陷燕家,实在没什么好处。哪怕晋王没了,仍有五家王爷排在太子之位前。
但陆明煜还是没有和安王直说。他简单道:朕知晓了。此事需从长计议,万不可再走露风声。你说的那老仆
安王道:那老仆实则是臣弟舅家一位长辈。
陆明煜扯扯唇角,皮笑肉不笑,说:他能逃回来报信,可见是个衷心的。这样,过些时候,我让李如意去你府上一趟,拿些东西赏他。
安王微微一怔,说:这可真是折煞了。
陆明煜看他,见安王除了惊讶之外,面上并无多少紧张神色。
可见并不怕李如意朝那老仆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