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福姨。洛白的眼睛也红了,小跑步向元福跑来。
元福神情却变了,上一瞬还满脸激动,这一瞬便拉下脸,竖起眉毛尖声道:这么冷的天,你穿件单衣就往外走,是嫌自己好得太快吗?
元福将手臂上的被子往细绳上一搭,腾腾走过来,推着洛白就进了门:快去穿衣衫,把皮袍穿上。
洛白很快就被裹得严严实实,皮袍皮靴加披风,手里揣着个暖手炉子,笑嘻嘻地站在院子里,看元福给自己整理衣裳。
元福嘴里一直在抱怨,却不停抬手擦拭眼角的泪水:你可真是个磨人精,这段时间可把我给磨怕了,以后可得好好爱惜着身体,我也不年轻了,可经不起你再这样折腾几次,穿好衣衫就歇着,别院里住着好几名大夫,我去唤他们来看看
洛白突然就伸手将元福抱住,让他剩下的那些话都断在了喉咙里,再将脸蛋儿凑去在他脸上贴了贴,道:元福姨,我知道啦,以后再也不会生病让您担心了,看我现在不是将衣衫都穿好了吗?您要是不放心,我再将那皮裘也披上。
元福拍了拍他的肩,道:知道就好。
洛白直起身,问道:元福姨,哥哥呢?
元福神情一黯,勉强道:陛下忙着呢,所以下山了。你好好住在这里,等他空闲了自然会上山来看你。
洛白一直看着他,又问:哥哥是不是情况不太好?
元福下意识反驳:哪里就不太好了?明明比你还要早醒来一天。
话音刚落,洛白便长长舒了口气,神情也轻松下来:能醒来就好,说明人没有大碍,只要能醒来就行。
元福一愣,洛白又问:那他现在在哪儿?
陛下啊,不是说了吗?陛下已经下山了。毕竟他很忙,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元福支支吾吾,目光却下意识瞥向左边。
唔,我知道啦,那我现在去看看他。洛白道。
元福看着他转身去了左边偏院,有些回不过神地站在原地。
洛白这次醒来后,看似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但他隐隐又觉得有哪儿不一样了。
到底是哪儿不一样呢?
元福迷茫地挠了挠头。
洛白踏入道观偏院,鼻中便闻到了一股药香,和初春的清冽山风混在一起,竟然出奇的好闻。
山顶春季来得似乎比山下要早,院角的一株杏树已经满是绿枝,之中隐隐露出浅色的花苞。
杏树下的屋子里,透过打开的窗户,可以看见窗边搁着一张竹椅,有人斜倚在上面。旁边的小红炉上架着一口药锅,正咕噜噜炖着药。
听到洛白的脚步声,那人睁开了眼,正是无崖子。
无崖子看见洛白后,默默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也没有出声,只抬起手指对屋内指了指,仍然保持着斜倚的姿势,又闭上了眼睛。
洛白不认识无崖子,便直接跨进大门,左右看了下,又进了里屋。
迎面便是张大床,那上面躺着一个身形高大的人,脸色苍白却分外英俊。
洛白在看清他的第一眼时,视线就凝在他脸上,再也挪动不了分毫。
他站在门口,也不知过了多久,才一步步靠近,在床侧坐了下来。
时光静静流逝,洛白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楚予昭,看他平缓起伏的胸膛,深邃的眼窝,挺拔的鼻梁,还有那线条分明的薄唇。
他俯下身,轻轻吻了上去。
楚予昭的唇瓣干燥微凉,却很柔软,带着淡淡的药香。洛白在他唇上停留片刻后才抬起头,目光依旧柔柔地落在他脸上。
哥哥,我来的时候,看见外面的杏花开了,等会儿你醒了,我就带你去看院子里的杏花。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你带着我一起看杏花,摘青杏腌在陶瓮里,等到杏子熟了,就选那最黄最红的给我吃。你说有虫眼的最甜,但是我怕虫,你就摘了一捧回去,用刀子一个个挖掉虫眼,剩下好的地方给我吃。
你那时候什么都记不住啦,但你说记不住没有关系,只要有我就行。你说要永远和我在一起,守着我长大,还会给我盖房子,看着我娶媳妇,生孩子,让孩子叫你大伯。
但是你没有守着我长大,以后也不会看着我娶媳妇,我也没有孩子要叫你大伯。
洛白拿起楚予昭搭在被子外的手,在那骨节分明的手背上亲了亲,不过不要紧,因为你就是我的媳妇,而且我们也会永远在一起。
我知道,等会儿你醒过来后,可能会和我一样,也成了个傻子。你傻乎乎的会是什么样子呢?会缠着我要绵绵啵啵汤吗?会要我陪你去耍雪吗?
洛白的眼睛里闪动着水光,又低头将那点水光蹭在楚予昭的手背上:我会喂你喝绵绵啵啵汤,会陪你耍雪,我的心肝,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他将脸埋在楚予昭胸前,深深嗅闻那让他安心的熟悉气息,低声道:这样好了,每过上五年,咱们就换一次,互相做一次傻子。总不能老是让我照顾你,你也得照顾我,我们五年一换魂魄,轮流做对方的傻子。
他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渗进了楚予昭的单衣,将那里濡湿了一大片,却不想抬头,只伸手紧紧地环住他的肩头。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头顶落上了一只大手,掌心温暖,轻柔地,带着无限怜爱地抚摸着他的发顶。
洛白心头一震,倏地抬起头,泪眼模糊的视线里,对上了那双深邃迷人的眼。
看着怔怔发愣的洛白,楚予昭脸上露出一个浅笑,再启开唇,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真是个小傻子。
哥,哥哥洛白呆呆地道。
楚予昭嗯了一声。
他声音低沉醇厚,趴在他胸膛上的洛白,都感觉到了身下胸腔的震动,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撑起身,顾不得去擦脸上的泪水,惊喜地问:哥哥你醒了?
我一直都醒着。楚予昭的声音依旧很小,但却非常清晰。
那你,那你洛白呐呐的,有些不敢问出剩下的话。
楚予昭微笑着道:我不傻。
嗯,你当然不傻了。洛白倏地一个激灵,音量都提高了几分,你一点都不傻,你可聪明了,以后谁敢说你傻子,我第一个就要挠死他。
说完又凑上前,没头没脑地在楚予昭脸上啄吻,将自己脸上的泪水都蹭了上去,嘴里迭声道:我的漂亮宝贝儿,聪明宝贝儿,世上就没人比你更聪明。
楚予昭就那么躺着,安心享受洛白急切的啄吻,等到他直起身,才微笑着继续道:我真不傻。
洛白还要说什么,却被楚予昭打断:虽然将你的一魂一魄还了回去,但我的魂魄已经长全了。
洛白又是那副呆呆的模样看着他,片刻后眼底亮起了光彩,像是熠熠闪光的星星。
你是,你是真的不傻?
真的。以前我经常痛症发作,就是你的魂魄,也就是小坏在修补我的魂魄。只是没有你的遏制,他的动作可能有些大,让我感觉到了疼痛。
楚予昭反握住他的左手,拉到嘴边亲了亲:无崖子道长见我的魂魄已经修复好,所以才敢将小坏从我体内剥离,还到了你的身体里。
洛白用右手捂住嘴,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眼睛却又笑成了弯弯的月牙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