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绿行了一礼,走到池边,无视哀求不断的秦曜常,两手抓着他的双肩,把他往温泉里用力一按。
秦曜常整个人都没入了泉水之中,池面上,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
过了一会,结绿沉下气,用力一提,将神志不清的少年提出温泉池,抓着他的衣裳,将他往外拖了两步。
秦秾华低头看着手中合二为一的密信,头也不抬道:
“提远点,别脏了我和渊儿的地方。”
“喏。”
结绿拖着秦曜常又往前走了几步。
秦曜常衣服湿透,寒风一吹,如坠冰窖,冷得透骨。他看见自己身上冒着丝丝白烟,就像他正在流逝的生命。
眼泪接连不断从他眼眶里冒出,他哭着,断断续续,支离破碎地说:
“阿姊……我错了……不要杀我……饶了我……再也不了……我会学好的……都听你的话……阿姊……阿姊……”
咸湿的眼泪流进嘴里,他朝背对他的秦秾华,声嘶力竭道:
“阿姊!!!”
秦秾华停下脚步,微微侧头,露出半张淡漠的面容。
“有什么话,到天上再说罢。”
……
桐曲围场灯火通明的大帐之中,面如土色的穆得和被金吾卫羁押离开,穆世章发髻凌乱,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唯有覆盖在嘴唇四周的白须颤抖不止。
燕王孑然一旁,既没在围观看戏的百官之中,也没有在当事人身边为穆氏求情,看得出他竭力想要撇清自己,然而他和穆氏天然的身份关系,使得穆得和被金吾卫羁押下去时,帐内大半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裴回袖手站在一旁,说不出的神清气爽。舒遇曦则神色凝重。
天寿帝紧皱眉头,盼着这闹剧早日结束。
好好的庆功宴,竟然引发这样的轩然大波,若孔敏学之女孔崇所言都是真相,那穆得和最起码也是一个流放,受穆得和拖累,穆世章即便家底抄尽,能否全须全尾地善终也难说。
有裴舒两家施力,穆氏倒台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倒了一个穆氏,还会有裴氏舒氏……君弱臣强,权臣是永远不会断绝的。说到底,他还是缺一个能压得住场的儿子。
祖上无德,他也无德,所以十个儿子,才会没一个成器。
天寿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想起唯一满意的女儿,心情好不容易才晴朗了些。
只可惜……秾华不是儿子。若是儿子……
“陛下——”一个侍人急忙奔进大帐,还未来得及靠近天寿帝,就被金吾卫拔出闪着寒光的长剑拦下了。
天寿帝瞧着他有些眼熟,眯眼道:“你是谁的宫人?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回禀陛下!奴婢是十皇子身边的侍人,十皇子自夜宴中途离开后便一直未回,奴婢担心殿下出事,便在营地四周搜寻,但一无所获,奴婢位卑言轻,无法请动巡逻的侍卫搜寻营地。如今夜深寒凉,奴婢担心殿下在外出了什么事,还请陛下派人及时搜寻围场啊!”
天寿帝烦躁地捏起太阳穴,道:“方正平——”
穿着金甲的方正平上前一步:“喏。”
“你派一队人,去附近搜寻十儿。若是没什么事,便叫他回帐篷,勿要外出晃荡了。”
“卑职听命。”
天寿帝看着还瘫坐在地上,似是失了魂魄的穆世章,想到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废太子宫变时力保了自己性命,到底不忍心,挥手道:“来人啊,送穆首辅回去休息,辜负了朕的,朕决不轻饶,曾帮助过朕的,朕也念他恩情。朕乏了,散了吧——”
天寿帝这一番话,定调了穆世章在回京之前的待遇,他的儿子已经被缉拿,但他仍享受首辅待遇——至少是明面上的首辅待遇。
天寿帝的话也唤回穆世章神智,他老泪纵横,朝着台上的天寿帝重重跪拜下去:
“罪臣——有愧圣上——”
天寿帝叹一口气,不忍再看,转身走出大帐。
望着亮如白昼的营地,天寿帝只觉心烦,他一边往主帐走去,一边问身后的高大全:
“朕的秾华可回帐了?”
“回了。”高大全躬身道:“公主不胜酒力,中途便退场了。”
“退了好啊,也省得看这乌七八糟一堆烂事。朕记得孔敏学这案,还是那武举子向她告的状,你等明日天亮,再派个人给她说一声罢,也算有始有终。”
高大全揖手道:“喏。”
天寿帝回到主帐,刚要更衣歇息,帐外又响起了急急忙忙的脚步声,紧接着得到通报的方正平快步走了进来。
他行礼之后,躬身道:“陛下……金吾卫在三号围场的一处温泉旁发现了十皇子。”
“大半夜的,他跑山上去泡什么温泉,也不怕凉着鸟。”天寿帝道。
“十皇子……应是酒后失足,跌落池中。被发现时衣服全湿,爬行了一路,现在在周院使那里。”
“冻得很严重么?”天寿帝皱眉。
“周院使说,十皇子……中风了。”方正平迟疑道:“恐怕……很难恢复过来。”
不等皱起眉头的天寿帝开口发言,帐外又一次响起慌张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