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秦秾华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秦曜渊突然生病,和她病情转好之间,有什么联系么?
夜色越来越沉,营地远方传来一声嘹亮的狼嚎。
她失眠了。
安静的帐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脚步声,秦秾华竖耳听着,以为是夜间巡逻的侍卫,直到脚步声在她帐前停下,接着,一个身影闪进了帐篷。
借着清冷月光,秦秾华看清了来人模样,她刚刚提起的心又放了回去。
秦曜渊在昏暗的光线中,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当他的视线和秦秾华措手不及撞个正着后,似乎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他蹲在床前,摸摸索索找到她的手,生怕她甩开一样,试探地握着了,看着她的目光,也是怕被拒绝的小心翼翼。
秦秾华原本就没生他的气,现在被他这样一瞧,仿佛看见了夹着尾巴哼哼唧唧的小狼崽,又或者是犯了错事,可怜巴巴背着手的小孩子,更是生不起气来。
“……阿姊。”他低声道。
“睡够了?”她道。
“阿姊……我错了。”他把脸贴上她的手心,可怜兮兮道。
“明日再说。”秦秾华道:“你睡够了,我还没睡够。”
“阿姊,阿姊,阿姊……”他越发低声下气:“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秦秾华坐起身来,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说实话,到底什么地方受伤了。”
他沉默一会,默默解开了衣襟,露出左边锁骨下的一道狰狞伤痕。
结了血痂的伤口两边细,中间粗,像是匕首或剑一类的东西留下的刺伤,伤痕周围的皮肤泛着红色,从外观推断,的确是近几日留下的新伤。
“你受伤了为什么不说?”秦秾华变了脸色:“这是怎么受伤的?”
“雷雨那夜……我去赴约,有人用了暗器。我觉得丢脸,就没告诉你。”
“这有什么可丢脸的!”
秦秾华坐不住了,改坐为跪,想上手摸又怕弄疼他,最后造成的后果就是手伸了一半,要缩回去的时候被少年一把抓住。
他现在抓着她的两只手了,少年纤长瘦削的指头灵巧而熟练地穿过她的十指,掌心紧贴掌心,脉搏拥抱脉搏。帐篷内的火盆闪着幽幽火光,似乎热过了头,秦秾华的手心浸出一层毛毛汗。
双膝跪着,双手被抓着,她能自由活动的地方只剩下眼睛,而她的眼睛凝视着同样对她目不转睛的少年。
帐内半晌静默无声,只剩下帐外的夜风狂野地吹。
吹倒了野草,盖过了心跳。
“阿姊……你担心我,我很高兴。”他轻声道,乌黑透紫的眼眸在夜色里闪着晶石一般的光泽。
秦秾华为掩饰不自然,从他手中抽走了双手。
“……你等等。”
她下了床,翻箱倒柜找出一罐药膏,一瓶药酒回到他面前。
就着微弱的火光,她重新为他锁骨下的伤口消毒上药,绑上洁白纱布。
“下次不许这样了。”她说:“受伤了马上就要说,万一拖成病根怎么办?”
“……好。”
“被人暗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说:“圣人千虑都有一失,更何况你呢?阿姊从前也遭过不少暗算,阿姊从不觉得丢脸。”
“谁暗算你?”
“你要帮我算账么?”她瞥了他一眼。
“我帮你杀了他。”
“杀杀杀,整日就知道杀。”她轻轻拍了他肩膀一下,说:“你怎么没投胎成杀猪匠!”
“现在也来得及。”他说:“我当杀猪匠养你,你想要什么,我就去捡。”
“胡说八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她裹着裹着,忽然忍俊不禁扑哧一声。
他抬着头,直勾勾地看着她,伸出空闲的一手将她垂落的青丝别到耳后。
温暖火光照耀在女子和少年脸上,摇曳阴影在轮廓上起伏,两人的眼睛都熠熠生辉,灿若明星。
“……你想到了什么?”他问。
“想到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她含笑道:“你全身裹满纱布,手里提着一把滴血的柴刀,手起刀落就砍掉了我面前那人的头颅……像个小怪兽。”
“……你不怕么?”
“不怕。”她在他肩上打了个蝴蝶结,轻轻挠了挠他的下巴,笑道:“……你是阿姊的小狼,我永远不怕。”
“你忘了一件事。”他说:“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除夕那夜。”
秦秾华回过神来,笑道:“是,严格来说,第一次见面在水里。你是那个落水的小太监,我记得。”
不,你不记得。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脸上春晖般的笑颜,在心里默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