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么。”
秦秾华面露微笑,看着少年利落跳下马车,挺拔身姿在人群中一目了然。
她把手放在少年伸出的手上,牵着他下了马车。
红艳艳的太阳挂在天上,烘热了刮在黄土大地上的秋风,秦秾华和秦曜渊并肩向车队尾部走去,沿途所见都是歇息的人马和紧闭的马车,也有相识的面孔出来放风,见到两人,忙不迭行礼问安。
路过秦辉仙的马车时,秦辉仙和她的鹅子跳下车,勉为其难地说要同他们一道走走。
方正平所说的行商队伍不是第一次缀在车队最后,自出京畿之后,这样的商队就开始层出不穷,他们提供秋狝大队所需的物资换取金钱宝物,彼此各取所需,除非闹事,否则金吾卫并不驱逐。
行军打仗时同样如此,许多军队尾巴都都会缀一队行商,卖粮食卖兵器,只要有钱,就是女人也能买到。
秦秾华到车队尾巴的时候,行商长队井然有序,往来人群络绎不绝,俨然就是一个热闹的小集市。
见到衣着华贵的两人,商贩更加不遗余力地吆喝起来。
“贵人,瞧瞧我内人做的荷包发带吧……”
“贵人要不要昆仑奴?温顺听话皮厚耐打,带出去顶顶地有面儿——”
“卖胡饼啰!新鲜的胡饼!羊肉馅猪肉馅有葱没葱都有!都有!瞧瞧吧!”
秦秾华刚走了一半,身边的少年已经两手拿满小东小西。
路过胡饼摊时,她又停下买了一个还热乎的胡饼。
“多谢贵人啦,好吃您再来!”
秦秾华接过油纸包裹的胡饼,笑道:“你是这附近的人么?”
“贵人,小人是旁边牛头村的,估摸还能跟着你们走上一天。之后小人就跟不上了。这饼是内人做的,她是地道的胡人,贵人要是想吃别的馅儿,可以吩咐小人,明儿一定给您做来!”
卖饼的男子刚说完,对面卖烧饼的另一男子大声道:“这都是京城来的贵人,你敢让你那赤发碧眼的妇人做饼,也要看别人敢不敢吃!贵人,别买他的胡饼,还是来看看我的烧饼吧!买二送一,童叟无欺!”
“你——”
卖胡饼的男子又气又急,一张脸涨得通红,看向秦秾华的双眼窘迫不安,似是担心她要退回胡饼。
“胡人做的胡饼,我还没有试过呢,这次正好。”秦秾华面色如常,笑道:“看你模样,应是正宗的汉人,不知是怎么和夫人认识的?”
卖胡饼的男子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我内人是从大夏逃难过来的,我内人在那里活不下去,就跟着走商的队伍来大朔了,后来遇上我,就在这里定居了下来……”
“从大夏过来的?”秦秾华起了兴趣,又问道:“大夏这些年风调雨顺,又没有打仗,是为何活不下去?”
“夏王不像我们的皇帝,那边不把老百姓当人看啊。”男人叹了口气:“像我内人那般还好,到底是胡人,听说金雷十三州那边的汉人才惨……”
秦秾华和他聊了一会,手拿胡饼继续往行商队伍前走去。
商贩们的生意大多不错,秦秾华走着走着,在一个无人问津的水摊前停了下来。
守摊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她和身边一个怀里抱着小男孩的妇人同样面黄肌瘦,也就那个两三岁的小男孩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秦秾华还没走到摊前的时候,小女孩眼巴巴的视线就一直跟着她手里的胡饼移动。
秦秾华弯下腰,把手中胡饼递出,笑道:
“我吃不下了,扔掉又很可惜,能请你帮我的忙吗?”
小女孩刚要伸手,旁边的妇人就一把将胡饼夺了过去,含糊地说了声“多谢贵人”,然后大口嚼了起来,嚼软了,从嘴里吐出,喂给怀里的小男孩。
小女孩对此也无异议,只是失望又羡慕地望着狼吞虎咽的小男孩。
“你强盗啊!”秦辉仙怒道。
秦秾华皱了皱眉,没说话。她回过头,刚要交代结绿再去买一个饼,发现秦曜渊已经走向了之前卖胡饼的男子。
过了一会,他拿着新的胡饼走了回来,当着眼中爆发出惊喜光芒的小女孩,把胡饼给了她。
“给我做什么?”秦秾华哭笑不得:“给她呀。”
“是你想要。”他道。
“给她。”秦秾华偏头示意,不容置疑道。
他皱了皱眉,转身把饼递向坐在小板凳上的女孩。
一旁虎视眈眈许久的妇人又伸手来夺,秦秾华不悦皱眉,制止的声音还未出口,妇人先一步惨叫起来。
秦曜渊捏着妇人的手腕,轻易将一个抱小孩的成年女子从矮凳上掀翻。
“好!”秦辉仙拍手叫好。
妇人一屁股跌到地上,脸色急剧变化,似要耍泼,但精明的视线在秦曜渊上好的衣料上徘徊一会,到底还是怕了,抱紧了怀里的男孩不敢说话。
小女孩胆怯地看着秦曜渊,不敢伸手拿饼。
秦曜渊缺乏哄小孩的耐心,她不伸手,他眉宇一蹙,神色不耐扔出油纸包的胡饼。
胡饼准确落到小女孩怀里,她试探地拿住了,见秦秾华只是微笑地看着她,这才举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等她一口气吃了三分之一,秦秾华才开口问道:“那是你的母亲?”
“……是我后娘。”小女孩低声说道,脏兮兮的手紧紧抓着手里剩下的大半个胡饼。“我娘四年前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