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着碗重新回来后,秦秾华好奇道:
“馄饨怎么了?”
他从她手中拿走沾过馄饨的木箸和汤匙,又拿了一对干净的给她。
“煮馄饨的高汤煮过螺和虾。”他平静道:“这碗是白水煮的。”
秦秾华哑然。
少年已经埋下头去,仿佛刚才做的只是极普通一件小事。
秦秾华舀起碗中一个馄饨送进嘴里,馄饨还是很鲜,她的心情却十分复杂。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分食完酥脆喷香的羊肉烧饼,秦曜渊主动起身去结账了,秦秾华百无聊赖看着街边,对面一个支着简易铺面的算命先生正在听翘着二郎腿的锦衣客人喋喋不休:
“……小爷今儿可是太倒霉了,没抢到金桂楼的头牌不说,出来买个烧饼,还被人给抢了!你给小爷评评理——天子脚下,玉京城中,怎么会有这般穷凶恶极的强盗?!”
“……此贼定然不知小爷我的身份,不然怎敢抢小爷的饼?这次是我疏忽大意,要是以后再遇见他,小爷一定揪下他的面具,用我舒氏祖传的葵花剑法在他脸上左边画个王,右边画个八……嗯?小爷是不是说漏了身份?”
“……你这儿不管报官,只算命?小爷我当然是来这里算命的了!”
“你给小爷算算……小爷有没有机会跟着玉京长公主生的孩子姓?”
秦曜渊走了回来,不言不语就向她伸出手。
她看着笑了,伸手握住悬在半空的手。
两人戴上面具,重新汇入人流。
“渊儿,你还盼着长大吗?”
他看了她一眼,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阿姊还和以前一样,不希望你长大。”
他没有回头,却默默握紧了她的手。
“……我不会变的。”他道。
热饼和馄饨在胃中泡发,食物的温度暖洋洋地烘烤着她,擦肩而过的路人都露着快乐的表情,她却总是忍不住问一些煞风景的话。
一些,放到平日她根本不会容许自己去思考的话。
“渊儿,你想过以后吗?”
“想过。”
“你想要什么样的以后?”
他脱口而出:“有你的以后。”
“……如果没有我呢?”
一股拉力忽然将她带至身量颀长的少年身边,面具下的黝黑双眼射出不悦,即使有面具遮挡,她依然能想象出面具下紧皱的眉宇。
“不可能。”
拥挤街头不同于落针可闻的宫殿,喧嚣让迷茫和软弱有机可趁。
她低声喃喃,自语一般。
“……可以的话,我也想活久一些。”
“会的。”
握着她的手收紧了,她抬头朝他看去,他却没有看她。
就像她独自吐露自己的迷茫,他也像在独自立誓,漫不经心道:
“我有的,都给你。但走在我前边——想都不要想。”
看着他从未迷惘的眼眸,她不禁好奇他的勇气和自信来自何方,为何源源不断,取之不尽。
少年就像他的名字一般,生于黑暗,耀于光明。
“……你会后悔的。”她轻声道。
等他知道真相,就会后悔今日的赤诚,她若相信他今日的话,日后遭受背叛时,也会后悔今日的天真。
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和先前同样坦荡自信。
“不会。”
“阿姊见过的比你多。”她不知自己在执着个什么,坚定道:“你会的。”
他停下脚步,比她高出一头不止的身量让他得以居高临下望着她。
少年拥有和冷酷神情全然相反的柔软睫毛,鸦黑长睫下,是一双永远透着晶石般冷澈光芒的锐利眼眸,从不迷惘,从不畏惧。
向着心中所向,一往无前。
“那你就一直看着我。”人群太过喧嚣,他低下头,在她耳边道:“看着我会不会变。”
天空忽然落下雨滴,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