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凉如洗,嘈杂的虫鸣压过了鞋底踩过草叶的声音,他穿过树林,走过鹿径,在眼前豁然开朗的一刻停下脚步。
女子蹲在溪边,轻轻挽起右手的大袖,将点燃的河灯小心翼翼放入清澈见底的溪流之中。
星芒围绕月亮,他追逐女骗子,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他快要忘了自己来做什么,双眼眨也不眨。风来了,摇曳着月光和树影,溪水上粼粼波光。
夜风吹拂着她的大袖,连带着她纤弱消瘦的身体好像也在随风荡漾,她低垂的目光注视着风中摇摆不定的河灯,眸色晦暗,神色温柔而悲悯。
河灯缓缓飘走了,溪边响起两声压抑的轻咳。
他胸中一痛,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向她走去。
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着,想要挣脱看不见的束缚,径直朝她奔去。
靴底擦过干燥的鹅卵石发出声音,在她惊而抬头之前,他已经从身后将她拥入怀中。
僵硬的身体在发现是他后放松下来,她偏过头,惊讶道:“……渊儿?”
少年长手长脚,盘腿一坐,再搂着她的腰往后一带,将她整个人都圈了起来。
他摸到她的两只手,紧紧握着,用手心偿还她在溪水中失去的温度。
“……你放河灯,怎么不叫我?”他闷声道。
“你不是去宣和宫了么?”
“早知道就不去了。”
“父皇宣你,岂有不去的道理?”
“……你和我一起去。”他把企图起身离开的秦秾华重新搂回怀里,下巴抵在她的颈边,低声道:“我们一起去,再一起放灯。”
秦秾华力不如人,只好柔声哄道:“你先放手。”
“……”
背后再没声音传来。
“……渊儿?”
“睡着了。”
秦秾华忍俊不禁:“渊儿!”
“你冷。”他又说。
“我不冷!”秦秾华坚决道。
他不但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在她耳畔道:
“阿姊,我冷。”
秦秾华说服自己要把他当没长大的孩子对待,笑道:“那就一起回去罢。”
秦曜渊不乐意分开,抱着她磨磨蹭蹭了好一会,才扶着她站了起来。
两人顺着鹿径往回宫的方向走,秦秾华含着微笑,问身边擦着肩膀和她走在一起的少年:“父皇召你,都说了什么?”
“……说你。”
秦秾华好奇道:“说了我什么?”
“说你把我教得好。”
“真的?”秦秾华忍不住笑了。
“真的。他要你晚几年出降,先把我教好再说。”
“胡说八道。”
秦秾华被这不走心的谎言给逗笑,少年看着她的笑颜,眼神又变得危险而极具侵略性,光是目光,就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转移话题道:“你有多高了?”
“你希望有多高?”
“我希望有十尺,你能吗?”
十尺男儿,换算过来得超两米了,秦秾华也非真心,只是故意玩笑,谁料少年认真地想了想,似乎是估算了一下自己距离十尺还有多少。
“……有点难。”他说:“我努力。”
“又胡说。”秦秾华笑着随手打了他一下:“你若真长到十尺了,不要走到阿姊身边。”
前几年,她随手一打还是肩头,如今随手便只能随到胸口了。
他是她见过长得最快的少年,年仅十五,身量便比许多成年男子高出一头,黑沉沉的眸子居高临下望过来,便是不说话也自有一股威势。
只是在她面前,这股威势尽失。
就像野狼收起尖牙,狮子收起利爪,只剩下毛茸茸的可爱。
“渊儿,你想长大吗?”她忽然问。
“我想。”他毫不犹豫,直勾勾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