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寿帝学识不比诸位大臣,内政外交上的才能也乏善可陈,他看殿试答策,不是看考生答得如何,而是看试卷上代表各位读卷官的圈圈叉叉。
八位读卷官是谁的人,他大体心中有数。
因此乍然一看,忍不住称奇道:“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穆世章举荐的三人竟然获圈最少。”
高大全侍立一旁,弯腰道:“好像是穆世章私底下搞了什么小把戏被发现,裴回的人没给穆氏面子。”
“我看看,这些个人里,有没有一个叫柳清泉的……”
天寿帝在十张试卷里翻翻找找,眼睛一亮,抽出一张字迹清秀俊逸的试卷:“有了!”
他细细看过一遍,夸赞道:“字写得好,人也长得好,这题答得嘛……想必也好。秾华果然有眼光!”
“陛下的女儿,自然聪慧如陛下。”
“我这个女儿,可比朕聪慧多啰。”天寿帝感叹道。
他提笔在柳清泉的卷子上写下“探”字,又按圈数定下了状元、榜眼,以及二甲传胪后,将试卷推至一旁,说:“过会给内阁送去。”
“喏。”高大全领命。
……
当天傍晚,殿试放榜。
参加过殿下的考生聚集在绵和殿前,听着御前总管高大全朗声公布此次殿试结果,有人欢喜有人愁。
绵和门下,穆世章拦住裴回,难掩怒意道:“裴大人!我穆氏门生,一甲没有一人!二甲第一也非我穆氏门生,这和我们事前说好的不一样!裴大人为何过河拆桥?!”
裴回冷面道:“穆大人还有脸来问我?我没过河,又何来拆桥一说?”
“……你这是何意?”
“穆大人不如回去问问自己的下人,看有没有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吧!”
裴回气得拂袖而去。
穆世章变了变脸色,原地犹疑片刻,也匆匆走了。
另一边,喜中探花的柳清泉还未来得及受众人恭贺,便被天寿帝身边的内侍请到了瑞曦宫。
他第一次面圣,忍不住紧张,进殿时还被门槛绊住,险些摔了一跤。
天寿帝见此忍不住大笑,连声道:“探花郎勿怕,朕不吃人。”
“晚生殿前失仪了……”柳清泉红脸道。
该行的礼行完后,天寿帝让他落座,能得到如此殊荣,柳清泉自然又是一阵千恩万谢。
“探花郎看上去年纪不大,可是弱冠?”天寿帝笑道。
“陛下明见,晚生虚岁二十有二。”
“家在何方?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可有亲事?”
天寿帝一连三个问题接连袭来,打晕了柳清泉,他一开始还晕晕乎乎,听到最后一个问题,立即清醒,
“晚生是山西太原人,幼年失怙,由母亲一人养大。因家境贫寒,未曾定下亲事。”
“好,好——”天寿帝喜笑颜开,瞧着眼前衣着朴素却风度翩翩的公子越看越顺眼。“男子还是要先考取功名,再去迎娶欢喜的女子,否则娶人家,不是让人陪你过苦日子么?探花郎,你觉得朕说得可对?”
柳清泉揖手道:“正是如此。”
“此次你能高中探花,除了自身才华出众外,朕的玉京公主可是为你说了不少好话。”天寿帝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柳清泉低下头,谨慎道:“晚生因华选夺冠,得以面见玉京长公主,长公主仁慈,听闻晚生母亲病重,答应借宫中御医为我母亲治病。”
“既如此,你们也是说过几次话了。”天寿帝举起一旁的茶盏,道:“你觉得朕的玉京公主如何?”
天寿帝状若无意,微微颤抖的小指和飘忽不定的眼角余光却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情。
柳清泉忽然在御前跪下。
天寿帝一怔:“探花郎这是何意?”
“晚生入京前,母亲病重,是一名好心的采药女及时救治才捡回一命,此女随晚生一同入京,一路照顾家母,我们虽未定亲,但晚生不忍辜负她的心意,早已决心殿试结束后就行大礼。”
天寿帝受多了搪塞,也无心去打探柳清泉说的是真是假。
如此答案,虽说意外,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叹了口气,道:“罢了,是朕乱点鸳鸯谱了,你走罢……探花郎还是你的。”
柳清泉告退离殿,外边的风一吹,他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一名小侍上前,领着他往宫外走去。
途径一条游廊时,柳清泉和迎面而来的玉京长公主狭路相逢。
领路的小侍本就是秦秾华的人,将人领到此处,已是完成任务,他转身悄悄走了。
柳清泉向秦秾华行了一礼后,秦秾华笑道:
“恭喜探花郎高中,十年寒窗苦读,总算没有白费。”
“……学生多谢公主美言。”柳清泉一揖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