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雍和的目光游弋在少女姣好的面容上,不知不觉就失了神。
“公主!公主!”
结绿着急的呼声打破了殿内的静谧,秦秾华看着结绿慌慌张张走来,依旧沉稳。
“别急,出什么事了?”
“六皇子和几位皇子私下说九皇子坏话时,被回宫的九皇子听见了……他们又打了一架……”
“九皇子受伤了吗?”
结绿一怔:“九皇子没受伤……”
秦秾华笑了:“那你急什么。一群人也打不过一个人,说出去够丢脸的,只要他们不声张,我们也就当不知道。”
“是……”
结绿刚要退下,又听公主说道:“他们说什么话惹恼了九皇子?”
“他们说……”结绿犹豫了一下,说:“说九皇子是胡人杂种……”
“知道了,你下去吧。”秦秾华神色寻常。
又过了一会,沐浴更衣过的秦曜渊带着一身水气走入寝殿,身后跟着一路追赶的乌宝。
“哎哟,殿下,您等等奴婢,您这头发不擦干,着凉了可就是奴婢的罪过……”
秦秾华从苦着脸的乌宝手中接过擦头的巾子,朝少年看了一眼:“过来。”
少年顺从地蹲到妆凳前,秦秾华裹起他乌黑的湿发,轻轻按压着其中的水分。
“需要凳子吗?”她问。
少年闷声回答:“不用。”
乌宝察言观色,知道之后是公主的教学时间,该让闲杂人等退场了,他看向沉默无言的陆雍和,说:“陆四,你去……”
“留他下来吧。”
公主出人意料的话语让在场三人都一同愣住了。
少年从晃动的布巾下抬眸,微微弯曲的黑发半遮半掩着野狼似的眸子,锐利的眸光片片生寒,一动不动盯着已经垂下头来的陆雍和。
“喏。”乌宝立即低头应声。
秦秾华把湿润的巾子还给乌宝,起身走向书柜,从一尊窑变釉梅瓶中抽出一卷图纸。
少女解开丝带,将宽阔的地图平铺于桌面。少年走来,从她身边望着辽阔天地。
地图上,以朔为中心,朔之外有后夏,有梁国,有北齐,还有广阔的东胡草原。
“今日,我们讲外患。”
少女轻声说。
“大朔建国不到百年,从未解决过外忧重重。我们虽与梁有同盟条约,但梁王锐意进取,是个雄才大略之主,我们不可放松警惕,需谨防着他反戈一击。”
陆雍和垂头静立,仿佛和自己毫不相关。
“北边的后夏新君刚立,据传性格残暴,杀人如麻。即使他无心挥兵南下,我们也必须遣将北上。”
纤细指尖轻轻划过地图上一部分,如皎洁初雪落下。
“金雷十三州,幽帝时期被后夏攻占,既是中原连接后夏的接合地带,又是通往西域的交通孔道,它的地理位置决定了金雷十三州和中原是唇亡齿寒的关系,自金雷十三州陷落,我们对西域诸国的影响日渐衰落,长此以往,大朔在西域原本的附属国也会纷纷倒向后夏。”
“因此,金雷十三州必须光复,大朔与后夏,必有一场大战。”
少女沉静的声音里有股令人信服的力量,好像只要跟着她,就能所向披靡。
“北齐皇帝垂死病中,唯一的继承人是个痴肥的天残,北齐自顾不暇,短时间内,我们不必担忧来自北齐的威胁。至于东胡草原——”
秦秾华的食指划过茫茫大草原,轻声说:“眼下的东胡草原,叫得出名头的游牧部落共有四部,分别是都密、库莫奚、乞伏和河满四部。大朔和东胡草原之间最重要的边境要地就是永顺关。”
“永顺之后,再无要塞。永顺关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若永顺失陷,中原沦落也只在顷刻之间。”
“而西域诸国,虽距离中原颇远,但威胁依然不可小觑。前朝狐胡就是自西域而来,经金雷十三州,问鼎中原。西域诸国虽有不臣之心,但在光复金雷十三州之前,尚且不足为虑。”
“我们今日主要说西域和草原。”秦秾华用手指圈起地图上的两处地方,说:“这两处地方生活的人,都被我们称为‘戎夷’。”
“近千年来,中原和西域诸国、东胡四部和亲不断,我们用不公平的朝贡贸易和美丽的公主来维系国与国之间的和平,用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让周边诸国承认朔的宗主国地位。我们用沉重的代价,换来万国来朝的繁荣。”
结绿忍不住低声喃喃:“……这样不对吗?”
“对与不对,取决于你是何立场。”秦秾华说。
她看向沉默不语的少年,说:“草原上的游牧部落千百年来不断骚扰中原,屡次掀起腥风血雨,若你为君,你该如何处置草原诸部?”
“杀光,杀尽。”
少年神色冷漠,开口所言却字字如刃,杀气重重。
“你杀完都密、库莫奚、乞伏和河满四部,这片土地上要不了多少年又会冒出匈奴、突厥、契丹和女真四部,那时你又要如何自处?带着大军驻扎草原,杀到生命的尽头?”
“……”
“渊儿,敌人是永远杀不完的。”秦秾华语重心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