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寿帝背着手走在青石小路上,兴致勃勃地问:“高大全,你还记得王府的时候吗?那后花园假山上的迎春开得多好呀——”
“记得,记得!别人王府里都种些梅呀牡丹的,只有咱们王府,到处都是小花小草,但开花时,咱们王府也是最热闹的,什么花都有!”
“父皇还说过我小家子气……他哪儿知道,我哪里有钱去种那劳什子牡丹呀。还是这迎春好,便宜,好养活,最重要的是,王妃喜欢……”
高大全一愣,天寿帝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笑容也跟着黯淡了。
“算了……从前的事,不说也罢。”天寿帝说:“高大全,今年的迎春开得比往年好,这是个什么道理?”
“今年是暖春,花开得早些,御花园又换了新的司苑,伺候得好些,花也就开得多了。”高大全说。
天寿帝露出笑意:“此人做得好,应该赏赐。你看着办吧。”
“是,奴婢下去就办。”
天寿帝折下一支开得正盛,鹅黄花朵簇满枝条的迎春,转手递给高大全,说:“送去春回殿……别让别人看见。”
“……喏。”
高大全习以为常,小心接过帝王亲手折下的花枝。
“偌大的天下,朕也就只能决定御花园里开什么花了……”
“陛下……”
“别安慰,听腻了。”天寿帝叹了口气,说:“走罢,往前看看还有什么。”
世事就是如此凑巧,天寿帝刚忆起往昔,就在前方不远碰见了梦中旧人。
一条鹿径,左右就那么宽,逼得人连转道都没有机会。
“……见过陛下。”周嫔在身边大宫女的提醒下回过神来,对天寿帝屈膝行礼。
天寿帝也反应过来,忙抬了抬手:“你也出来走走?”
“是啊,听说这遇仙池的迎春开的甚好,臣妾闲着无事,索性出门走走,不想遇上陛下,打扰了陛下清净……”
“不打扰!不打扰!”天寿帝连忙说:“这高大全一路唧唧哇哇,还有什么清净能打扰?”
唧唧哇哇的高大全:“?”
周嫔笑了笑,那是只了若指掌的笑,只有最为亲近之人才能露出的神色。
天寿帝心里轻了轻,露出笑容:“既然碰上了,不如陪朕走走?”
周嫔脸上浮出一丝犹豫,天寿帝以为她会像往常那样找各种理由拒绝,不料她在犹豫过后,应下了这个提议。
“臣妾不胜荣幸。”
两人顺着小路往前走去,一大群宫人自觉落后许多,给两位主子留出说体己话的空间。
“说吧,是遇上了什么难处要和我说?”天寿帝主动开口。
“陛下……”
“直说便是,这里只有你我,你还怕什么?”
“是……”周嫔迟疑片刻,说:“是秾华的婚事。”
天寿帝笑道:“怎么,秾华有喜欢的人了?”
“秾华不曾说过,但……她这及笄礼一过,便已十五了,女子年华最是易逝,陛下需把此事放在心里才好。”
“我记着呢。”天寿帝说:“实际上,秾华的及笄礼刚过,就有人向我提亲了。”
“是谁?”周嫔双眼亮了,声音也飞扬起来。
“穆世章提了,说是家中未婚的子弟,任公主挑选,算他心没黑透,不曾提起他那个名声臭出玉京的嫡长孙——还有裴回,给他的嫡长孙提了,听说人品倒是端正。”
“除了这两家呢?”周嫔一脸期待。
天寿帝随手从路边伸出的枝条上扯下一朵鹅黄花朵,几下就在指尖碾碎了,染两指的花汁。
他冷声说:“呵……这两家提了,还有谁家敢提?”
周嫔眼里的期待冻结。
“嬿嬿,你别怕。”天寿帝立时换了神色,柔声道:“穆裴两家都不是好去处,我怎会把最疼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秾华的婚事,其实我心中已有计较,只是事情未定,所以一直不曾对你说过。”
周嫔升起一线希望,连忙追问:“陛下看中了何人?”
“九原郡王的嗣子,方正平。其人光明磊落,慷慨仗义,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我看他对公主也有此意,平日里和那群金吾卫们打成一片,无话不谈,一见公主就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半天放不出个屁来——”
“你怎么……”周嫔忍不住笑了:“已经是九五之尊的人了,怎么还像从前那样,出口不忌……”
天寿帝见她笑了,说得更为起劲:“这方正平已是十九的人了,还像愣头青一样,上次我瞧见他和我们秾华说话,那模样可不就是在憋屁——嗐!真是丢脸,我见了都替他着急!”
周嫔说:“不知陛下对他家中了解多少?”
“他父亲是九原郡王,挺安分的,不出头。嬿嬿为何有此一问?”
“臣妾是问……他有没有房中人……”
看得出周嫔问出这个问题是难为她了,她吞吞吐吐说完,一张脸都已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