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秾华配合外祖父母的脚步,特意放慢步速。少年跟在她身旁,神色漠然地看着廊外景色。
周老夫人几次用手肘撺掇,周肇珂终于咳了一声,不自然地问:
“微臣听说周嫔娘娘前些时日染了风寒,不知现在可好些了吗?”
“御医看过后,服了几日汤药,已经痊愈了。”秦秾华笑道。
“那便好,那便好……”
“母妃在宫中时常挂念外祖父母,此次也特意托我带来几只北地进贡的百年老参。现在正是严寒的时候,你们二老保重身体,母妃才能安枕而卧。”
“微臣和老妇谢过周嫔娘娘……”
一群人中,自然是地位和辈分高的走前面,地位低和辈分低的,落后面。
周府几个庶出的小辈挤不上前排,只能远远落在后面观看。
两个看上去只有**岁的双生子袖手走在最后,表情幸灾乐祸。
“二哥这是白打扮啰,公主来了以后看都没看他一眼,亏他还穿上了陈记绸庄的新衣……”
“他还真以为自己算公主的表哥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姨娘生的,再受宠还不是和我们一样走在后面。”
“说惨还是我们五小姐惨,不知道听她娘说了什么鬼话,你看她脸上的胭脂都要比上猴子屁股了!”
“你看见九皇子的眼睛了吗?听说那是乌孙皇室的象征……”
“西市卖葡萄酒的胡娘也和我们眼睛不一样……看久了还怪好看的……”
“哎,你说……怎么每次都是玉京公主来,她不是有个双生弟弟吗?”
“嘘!我听说过继给别人了,当周家的外孙哪有当舒家……”
身后的议论声断断续续传来,秦秾华尚能做到面不改色,周肇珂的脸色却已经青了,周家二公子的笑容挂不住了,五小姐直接掩面跑走。
周肇珂忍无可忍,拐杖在地上用力一杵,厉声道:
“周荼周锦!”
两个小孩条件反射一哆嗦:“欸!”
“你们简直无法无天,竟敢妄议皇家,还不跪过来向九皇子和玉京公主请罪!”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战战兢兢走来,垂着脑袋不敢看人,膝盖一弯正要跪下,秦秾华笑道:“童言无忌,不必了。若我没记错,这是小叔叔的儿子吧?”
“正是、正是……”一个穿得花里胡哨,像只花孔雀的锦衣男人挤出人群,殷勤拱手:“这两小子调皮惯了,一向口无遮拦,还要多谢公主宽宏大量不予计较……周荼周锦,还不快来给你们秾华表姐问好!”
两小孩互相看了一眼,行礼道:“公主表姐好……”
周肇珂的幼子,周嫔的弟弟周莫待急了:“嗐!你们这是……”
秦秾华笑了:“表姐从宫中正好带了两顶一样的玛瑙冠出来,一会就让结绿姐姐拿给你们,好不好?”
双生子绽开惊喜的笑容:“好!”
秦秾华伸手,摸了摸两小童的头顶,收回手时,视线毫无预兆地和少年的目光撞上了。
乌黑眼眸流动着晶石般冷锐的光泽,仅仅一刹,眨眼后,他若无其事撇开眼去。
入席时,一大家子分成了几桌,有资格和秦秾华二人坐一桌的只有周肇珂夫妇和周嫔一辈的嫡子,以及几个专门赶回来做陪客的已婚嫡女。
家宴上,周肇珂几次欲言又止,秦秾华知道他想问什么,却始终不提。
周肇珂忽然看到已经放下木箸的秦曜渊,眉头一皱,关切道:
“九皇子怎的放箸了?可是吃食不合胃口?”
“他在宫中吃得也少,外祖父不必介怀。”秦秾华笑道。
“那他……至今未发一语,可是府中谁人惹他不快?若是老臣有何招待不周,还请九皇子指正,老臣才好改过自新啊……”
“九皇子不善言辞,在宫中也是如此,外祖父实在不必自责,五皇子这般年纪时,也是一样面冷心热。”
周肇珂神色一轻:“哦?五皇子幼时也是如此?”
“确实。”秦秾华笑道:“就连现在,五皇子也常常生小孩子气呢。”
周肇珂和周老夫人都不由笑了,周老夫人忍不住插嘴道:“五皇子近来可好吗?”
“五皇子……”秦秾华微微一笑:“除夕宫宴上见过一面,远远见着,一切都好。”
……
“啊嘁!”
五皇子一个喷嚏,打醒了站着犯困的内侍冯东。
冯东趋步上前,弯腰问道:“主子,可要加衣?还是奴婢把这火盆挪近些?”
“不用。”五皇子揉揉鼻子,打了个哈欠:“这圣人之说不止看得人瞌睡,还看得人鼻子痒痒——今日就这样罢,不看了。”
“可是德妃娘娘……”
“今日是上元节,本就该休沐,我偷偷懒,母妃不会说什么的……走,跟我出去溜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