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有人问起皇子的伤势,你便反着说。”
“……反着说?”
“伤筋动骨……即便痊愈,也无法习武。”
“卑职明白。”
秦秾华看了他一眼,唇边扬起一丝笑意:“上官吏目是个聪明人,等此事过了,就把老夫人接进京城享福吧。”
“谢公主。”
上官景福从袖中掏出一物,想要走近,却被结绿中途拦截。
他只得将手中药膏交给结绿,后退一步,恭敬道:“这是卑职自己研制的玉肌膏,因用料珍贵,卑职暂只有这一盒。公主可用于虎口上的伤,避免留下疤痕。”
“吏目有心了,我会用的。”秦秾华笑道。
“若公主无事,卑职便回官署了。”
“乌宝,送吏目一程。”
“喏。上官吏目,这边请——”
乌宝领着上官景福离开后,秦秾华将目光重新落向手中书卷。
“谁去给皇子上药?”
“碧琳心细,动作又轻,不如让她去吧。公主要是不放心,奴婢去也是一样的。”
“让碧芳去。”
结绿一愣:“可是碧芳粗手粗脚不说,还是怜贵妃的人……”
秦秾华头也不抬,仿佛没有听到她的疑问。
不知何处吹来的风,烛光摇曳,为少女楚楚动人的面容蒙上一层薄纱。
“……喏。”
结绿退去后,半柱香不到的时间,殿外又嘈杂起来,结绿匆匆迈进殿门。
“公主……碧芳被皇子打伤了!”她打量秦秾华的神色,不确定地问:“公主要去看看吗?”
“去,为什么不去?”她放下书卷,说:“把东侧的房间收拾出来,今后皇子就住在东侧房。”
结绿睁大眼:“公主已经十五,这样会不会有风言风语……”
秦秾华漫不经心地笑了:“不过同殿罢了。一个伤了筋骨的皇子,比起他今后能不能痊愈,会不会成为废人,谁又会在意这个皇子睡在何处。”
结绿虽没大听懂,但一直以来养成的盲信还是让她被说服了。
她搀扶着秦秾华来到紧闭房门的偏殿,碧芳在门前哭哭啼啼,一见了她就扑来哭诉。
秦秾华安慰了几句,赏了她一包碎银,她才含着眼泪去了,只是不知那流血的脑袋几时能好,会不会流下伤疤。
她敲响门,门内无人回应。推开门扉,屋子里空荡荡的,床上空无一人,她转过眼,在窗边发现一声不吭的少年。
他浑身肌肉紧绷,本已不再流血的右手紧握在身旁,鲜血又一次打湿纱布。
“怎么片刻不见,你就又让自己受伤了?”
“……”
“你这样,让阿姊如何放心?”
她走上前,为他整好松松垮垮的衣裳,将散落的腰带重新打了个结。
他的身体在她伸手触碰时有刹那颤抖,是长久以来遭受伤害的条件反射,颤抖转瞬又平息,是她正在培养的条件反射。
他会逐渐发现,世界上所有人都可能带给他疼痛,唯有她这个阿姊不会。
“若不想别人近身,就要学会自己做这些事。”她牵起少年的手,说:“……走吧。”
少年消极地跟在她的身后,既不反抗,也看不出高兴,黝黑眼眸在黯淡的室内光线里隐去了异色,只剩下晶石般的冷淡光泽。
这抹光泽,始终落在她的身上。
两人回到梧桐宫正殿,偏房的罗汉床已经收拾出,秦秾华在床上坐下,拆开他右手的纱布,重新为他换药。
秦秾华挖出一点药膏,轻轻点按在少年被匕首贯穿的右手,他颤了一下,但没有逃走。
“这里就是你今后住的地方,阿姊在隔壁寝殿,若有事情,可随时来寻我。”
昏黄的烛光照着少女柔美的侧脸,殿内静谧安宁,她的声音仿佛挟带春意,让殿内的空气也如四月春回。
秦秾华用干净纱布缠好少年右手,起身说道:
“若要如厕,或是有别的需要,就告诉守夜的宫人。阿姊走了,你好生歇息罢。”
带着药香的手指扶过少年面颊,她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回到一厅之隔的主殿后,秦秾华坐回炕桌边,不知何时回到梧桐宫的醴泉默默向她行礼。
秦秾华拿起桌上新出现的账本翻阅,醴泉低声开口:
“西郊的荒地已经开始改建,预计一年半即可完工。从各地收购的米粮也备妥,商队已出发向北齐。北地富商李氏进献一座紫水晶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