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钰轻叹,这才就着倚靠的姿势,微微仰头看着齐木,道:“你猜得没错,我也没想过瞒你,毁了师父的西苑,害他重伤垂危,我罪孽深重一直不敢现身,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师父终年闭关不出,若能让他现身,除非西苑有大变故。”
说到此处,暮钰直视齐木的双眼,没再说下去。
齐木道:“所以你看中了我?”
暮钰轻笑:“真不谦虚,我不是说过看上你了么。”
“眼光真好。”
“你没别的要说?没想杀人,没想打我一顿出气?”暮钰收回视线,嗓音冷了许多:“像我这般忘恩负义,被师父逐出西苑,害无数师兄弟惨死还跟杀人凶手纠缠不休,罪孽滔天之辈,还是离我越远越好,我能见师父平生无憾,若你能在此次大比中为西苑争光,就当我欠了你一次,日后必万死不辞,大比结束,我不会再来。”
“四苑大比,大比前五名能入天外有望得到上古传承,我既然参与,自当竭尽全力,与你无关。”
暮钰喃喃道:“这是师父的心愿,我说欠你自是我说了算,和你无关。”
齐木眼皮一跳,猛地拉过他的胳膊,倒吸一口凉气。
由于用力过度,手指甲断裂血肉模糊,木楔尖刺刺入指甲中,看着让人头皮发麻。暮钰整块额头都皱了起来,他向来怕疼,平时不小心伤到了都会大喊大叫,齐木从没看到他这副模样。
仅仅是看到师父,就如此难受么。
出手迅速,运转真元替他拔出木刺,暮钰疼得发抖。
齐木叹了口气:“你不是还叫他师父么?”
暮钰浑身一震,脸色白了许多,道:“怎么,背地里我不能叫他师父吗,我残害师兄弟害了师父,早已被逐出师门,我连叫他师父的资格都没有!你别说了,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没听过以这种方式低吼的声音,不似呜咽,胜似呜咽。
仅仅是看到了师父,一直以来欲言又止想近不敢近,这人真的是暮钰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冷静点,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从没发现你还这么想不开,”
齐木擦干净他手中的血,拿出灵药乱涂,道:“嘴长在你身上,喊他祖爷爷都可以,师父又怎么了。我的意思是说,而今你放不下,想必师父更是放不下,他既然出现了,又岂会猜不到你会来看他。当年杀人的又不是你,能让你如此挂心,想必苑主也不是黑白不分之人,岂会全赖在你身上。”
当年杀人的不是他,残害同门的不是他,一直以来无法释怀的除了西苑苑主,原来暮钰也一样。
暮钰眼眸中渐渐流露出神采,似乎在笑。
“人不是我杀的,不能全怨我,这话师父也说过。但他也说过,师徒日后永不相见。”
他抬头:“我是帮凶。”
凤颜杀人,是因为他。凤颜血洗西苑,也是因为他。
“你想说,如果不是因为你,那些人也不会死,西苑不会落到这副田地,苑主更不会重伤至此?”
暮钰愣住了,面露痛苦之色,没有答话。
这若是换个话题,碰上这种尖锐的问题,暮钰必然轻佻而又傲慢,说出去的话不用想也知道会是:……
“愚昧,这种自以为高尚的想法无非自命清高,这是正常人该说的话么!说句不好听的,”齐木轻哼一声:“人固有一死,技不如人,死有余辜。”
你是圣母么是圣母么是圣母么,整个一白莲花的想法,脑袋被门夹了!
“人总会在重视的事情上失了分寸,走近死局转也转不出来,想想也觉得挺对的,其实最根本就错了。”
你杀了师兄弟么?没有;
是你害的师父么?不是;
别人杀你同门的时候你有帮忙么?没有;
所以,这不怪你。
这些年来,没有人和他说这个。
有些事憋在心里太久,偶遇刺激,会忍不住想要发泄。
他没想过这个人会是齐木,认识不到五年,比自己小太多经历不够……不,应该是够了。他至少有一段美好的幼年,而这人从出生起便活在森罗炼狱。
从最初来到魔域人人唾弃,到了现如今连峰主都不得不正视,短短三年时间,四大势力为之助力,地级洞天半壁疆域,天纵神姿世人为之侧目,自然而然、引得宁南出关……
正在他感慨之时,却听到少年说了一句,顿时一僵。
“自打知道这些秘辛,我就一直很钦佩你,你是好人,我看得出来。”
此处属于拐角,极为偏僻,两人站在此处数久,低声说话,倒没引人注意。
暮钰抬手挡住眼,归于平静。
半晌笑出声,甚至弯腰捂住肚子,停不下来。
“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你看看。木头,你真不适合说煽情的话,方才那几句还在嘲讽我呢,别以为我没听出来。”
齐木讪笑:“我自认很适合……”
话音未落,猛力拉近,暮钰张开双臂,狠狠熊抱了一把,大力拍拍后背,猝不及防齐木肩膀被狠撞了下,两眼一黑,差点咳出声。
不带丝毫意味,很兄弟的抱法,一会便松开。
“木头,我决定光明正大去见师父。”
“哦,想通了,你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