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脸上的慌张，似乎是无法想象自己遭受着一切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但仇欢这么说的时候，依旧没有鼓起勇气直接对诅咒娃娃发起攻击，而是……很奇怪地看向坐在他对面的霞姐。

“你想看我死吗？”少年用一种质问的语气对霞姐说出这样一句话。

然后一直安静着的霞姐，也从餐桌旁站了起来，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左手终于伸了出来，那是一只完完全全畸形而扭曲的左手，应该不是外力造成，更像是天生的残疾。

“所以，你们一直都是认识的吧？”从刚开始到现在，时玖早就感觉到了这一点。

明明霞姐和仇欢之间的气场分得很开，甚至让人感觉到互相排斥，但这两个年龄差异很大的玩家，很显然是认识的，甚至有着令人头疼的关系。

“玩家如果离开椅子，那个娃娃会利用空椅子来选择替身。那如果椅子上有人，但当玩家快被选中的时候，我直接挡在他的面前，能不能让我成为替身？”霞姐叹了口气提出这样一个想法，之前她也思考过这个办法，“就算是游戏，我也不想杀人。所以如果必须有一个人和娃娃一起死，就让我来当下一个替身吧。”

第48章

时玖还在用治疗术治疗魏子默, 所以虽然听着霞姐的话，但并没有给出回应。

“霞姐的丈夫，应该是姓仇吧？”楚归舟合上了手中的法书, 诅咒娃娃身周的泉线也瞬间消失不见，所有的术法都在这一刻中断。

看来楚归舟和时玖一样, 都几乎可以确定霞姐和仇欢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 这种关系甚至有可能是……母子。

不过很快, 时玖和楚归舟就看见霞姐站在那里摇了摇头：“我没有丈夫, 不过我自己确实是姓仇。”

“所以这个孩子真的是你的……”楚归舟看向另一边站着的仇欢。

“不是。”仇欢却皱起了眉头, “她不是我的母亲。”

霞姐, 或者说仇霞左侧残疾畸形的手颤抖了一下, 最终还是苦笑着点了点头说：“我确实不是他的母亲，但至少对于我来说，他是我的儿子。”

“人类的关系这么复杂？”时玖所知道的母子关系相当简单, 一方是儿子, 一方是母亲, 他们为彼此担心，会想要照顾彼此，如果双方之间的距离远了，其中一方就会想方设法去靠近去寻找，就是这样。

不过听到仇霞这么说之后，另一边的仇欢倒是不说话了, 只是提着手里的铁剑撇开视线，看向另一边躺在地上依旧痛苦着的魏子默, 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仇霞也是看了一眼态度冷漠的儿子，叹着气说：“我们的确没有血缘关系，我出生在很贫苦的环境里, 左手又残疾，没有接受过教育，也没有成家的对象，父母病逝后就一个人出来流浪，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个四处讨吃的流浪汉，甚至是乞丐。”

在时玖他们眼里，仇霞并不像是乞丐或流浪汉，毕竟她穿着一件整齐的工作服，虽然衣服上留下了各种工作的痕迹，但领口和袖口十分齐整，斑白的头发也整齐梳理着，怎么都不像是时玖记忆中的流浪汉。

那个倒霉的神族人都比仇霞更落魄。

“那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仇霞似乎看懂了周围人的眼神，所以解释了一句才继续说，“说来也丢人，当时我甚至会为了有一口饭吃而去翻找废弃的物品，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在一堆废弃物里找到了个襁褓里的孩子。”

“那个孩子，就是仇欢？”时玖没有停下为魏子默治疗的动作，不过魏子默挺过来的关键，除了时玖的基础疗伤术之外，还有他自己能不能撑下来。

比起之前楚归舟的安静，魏子默这会儿满地折腾的哀嚎声夹杂在仇霞的话语中，倒更像是人之常情。

“对，后来我就收养了那个孩子。”仇霞似乎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嘴角露出了有些怀念的笑容，“我没有读过什么书，不过知道‘欢’是开心的意思，就希望那个孩子过得开开心心的。”

“我是有父母的，说不定我当时只是被坏人拐走了，我的亲生父母肯定一直在找我。”仇欢看都没有看仇霞，“我根本就不需要你收养我，如果你当时直接把我送给相关部门就好了！”

“收养弃婴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楚归舟看了一眼高高壮壮的少年仇欢。

不过“弃婴”两个字似乎刺中了仇欢的某根神经，他手中的铁剑几乎就要挥舞了起来，眼睛也有些充血的迹象：“我不是弃婴！”

在看到说话的人是楚归舟后，仇欢又强行将手里的铁剑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打得过楚归舟。

“抱歉。”楚归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用词欠妥，“只不过据我所知，想要在霞姐这样的情况下收养孩子，必须办理各种严格的手续，还有各种严格的条件，其中一点就是确认这个孩子没有父母或亲人认领，所以并不像是去超市买东西那么方便快速。”

“我没跟他说过这个。”霞姐摇了摇头，“他现在都还只是个孩子，你哪能跟他说这些？楚先生其实也不该告诉他的。”

“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楚归舟看得出仇霞将儿子养的很好，这个曾经被丢弃的孩子现在长得高高壮壮，就算成了近战职业，双手也没有任何劳苦而来的茧子，身上也穿着整齐漂亮的校服。

再加上仇欢一直以来“天真”或者说不懂事的言行举止，这个孩子不止被照顾着，甚至可以说是被宠溺着。

“而且我记得收养孩子的一方，也就是霞姐你必须拥有抚养教育孩子的能力，才能在当时成功办理收养手续吧？”楚归舟在这些方面的了解，肯定比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时玖多得多。

“当时那个孩子真的很黏我，就算有一段时间我必须把他送去福利院，他都是一副怎么都不肯离开我的样子，只要我一走就撕心裂肺地哭，福利院的人都完全没有办法。”仇霞说的时候，像是在回忆非常幸福愉快的事情。

但听着这些的仇欢，却不停地摇着头，像是在无声地反驳这一切。最后干脆就沿着走廊转身离开，将某个房间的门一关，拒绝再听仇霞说下去。

听到儿子的关门声，仇霞有些无力地坐回座位上，沉默了很久才继续往下说。

“所以我就很努力很努力地找工作，普通的工作找不到，我就先去干苦力活攒点钱，一边攒钱一边继续找符合要求的工作。想到那个孩子一直在等我，想到每次去看那个孩子的场景，我就算花了半条命才勉强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对我来说也是值得的。”

“总之我最后还是成功收养了那个孩子，竭尽可能给他住最好的，竭尽可能给他吃最好的，毕竟……”

“毕竟流浪汉的孩子不是流浪汉，因为他有家了。”

“所以，不管仇欢现在是怎么想的，你都决定代替他成为诅咒娃娃的替身？”时玖看了看仇欢躲起来的方向。

仇霞立刻摇了摇头：“对，到时候你们几位也不用想什么复杂的法子，就直接用最快最厉害的办法把诅咒娃娃解决掉就可以了，这样游戏就可以通关。”

“你会死的。”时玖很肯定这一点。

仇霞又沉默了一下，然后反问时玖：“先生，那您觉得我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

“十几年前我还没有遇到这个孩子的时候，我只是随便找一个地方躺着，就算刮风下雨也无所谓，没有亲人没有牵挂也没有目标，只有饿得肚子受不了才会去找点东西吃。那个时候的我活着，却又不像是活着……”霞姐声音不高，但平稳。

“就是因为有了那个孩子，我才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我为了那个孩子去找工作，拼命赚钱的目的也是为了让那个孩子有个挡风遮雨的住所，为了让那个孩子有食物有衣服，为了让那个孩子上学，为了让那个孩子走出去不会被当成流浪汉的孩子……如果我在这里失去那个孩子，那我的人生还剩下什么？”仇霞是真的有些茫然地询问着其他人。

没有经历过仇霞的人生，时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所以，等下次那个娃娃选择替身的时候，如果我成为了替身，一切都好说。但如果那个娃娃选择了我儿子，那请一定要让我试一试。这和那个孩子对我的态度没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的选择。”仇霞笑了笑，“也许那个孩子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没错，也许我当初坚持将他留在福利院，他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