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阮洁一个人,没说什么话,眼神里空空的。
晚上梳洗完躺下来睡觉,阮洁才出声说话,跟阮溪说:“我上辈子肯定是作孽了,所以这辈子才会摊上这样一个妈,真的是太让人心寒了,也太丢人了。”
听着她这话,阮溪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妈妈,那个三岁就把原身丢在乡下不管的女人。她倒是没什么感觉,毕竟不是她的亲妈,只是想想就罢了。
她回神,出声安慰阮洁:“出身和父母都是我们没有办法自己选择的,所以接受现实向前看吧,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才是最重要的。”
阮洁深深吸口气,“能过得怎么好呢?再过几年我们也就到婚嫁的年龄了,也就是找个男人嫁过去,还是过这样的日子,一辈子呆在大山里。”
阮溪没想到阮洁还有这种深度的思考,她侧起身子来,面对阮洁,透过夜色看着她问:“你不想过这种日子?那你想走出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阮洁侧头应声,“当然想啊,姐你呢?”
阮溪握住她的手,“那我们一起努力走出去。”
阮洁被阮溪感染得有了些志气,但片刻又泄了气,叹气说:“我们嫁不到外面去的,嫁到镇上都很不容易。三姑当时是运气好,才嫁到了镇上去。”
说着想到什么,“不对,姐你和我不一样,大伯会接你去军区。等到了军区,大伯和大伯娘应该会给你找一个干部子弟,你可以嫁进干部家庭。”
阮洁对嫁不嫁什么干部家庭没太大兴趣,只捏着阮洁的手说:“你信我,我带你走出去。我们不靠嫁人改变命运,我们靠努力改变命运,怎么样?”
靠努力改变命运?
这话听着挺激励人的,但也太不切实际了。
她们没有任何可以努力的方向,也没有任何可以靠努力改变命运的可能。
阮洁根本无法想象这种事情,犹疑着问:“可以吗?”
阮溪道:“你信我就可以。”
阮洁想了想,信的话还有个不切实际的希望,不信那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于是她重重点两下头,对阮溪说:“姐,我信你!”
清晨的山道上人影稀疏,扎着两根麻花辫,穿着粉底白色碎花短袖衫的姑娘背着书包哼着歌,和清晨的鸟鸣一起,给山间增添一抹鲜活灵动。
走到裁缝铺的院子大门外,阮溪敲两下门推门进去。
看到老裁缝坐在正屋里的缝纫机前,她走到正屋门外冲他打声招呼,抬起步子进屋。走到老裁缝旁边,看到他正拿着铅笔在棕色的再生纸上画图。
看到他在画衣服造型样式,阮溪有些意外——没想到她这师父还挺洋气的,给人做衣服还先画款式图,并不是简单按照固定样式随手做。
老裁缝不抬头看她,一边画一边说:“今天就画这个,你在旁边看着,能学多少是多少。要是有兴趣的,自己平时找纸出来,学学画画。”
阮溪站在缝纫机旁,微俯着腰身点头,“好。”
老裁缝画图画得很快,主要只是画了个大概样式,所以即便要画三套衣服,也就用了大半天的时间。
而今天阮溪脑子里还惦记着别的事,看老裁缝画完图后,她就打招呼先离开了裁缝铺。
离开裁缝铺她仍是没有回家,去几个凌爻常去放猪放羊的山坡上找了一下,在一个山坡上找到他以后,跑过去问他:“你家里有书吗?”
整个凤眼大队,她首先想到能借书的人,也就是凌爻。
她昨晚说要带阮洁走出大山,这可并不像她嘴里说的那么容易。她心里知道,如果不靠嫁人,她们能改变命运的途径只有一个,那就是参加高考。
之前她没想这个事,毕竟这会才七三年,距离高考恢复还早着呢。
她是在现代学校受过高强度学习训练,并且上过高中大学的人,所以并不急着复习。但对于阮洁这种几乎是零基础的人来说,四年多的时间显然算不上多。
她有原身的记忆她知道,她们之前上的那点学,差不多是等于没有上,认识的字也就是非常简单的那一些,约莫小学二三年级的水平。
凌爻对她是有问必应,回问:“什么书?”
阮溪说:“就学习的书,课本教材什么的都可以。”
凌爻想了想,“我带你去找找吧。”
于是他今天提前赶猪回家,带着阮溪回到自己家住的吊脚楼。
阮溪对这里自然不陌生,跟着凌爻进屋,看着他去床底下掏出一个皮箱子来。这皮箱子显然是经常有人翻,拉链都没有拉上,上面也没有积落灰尘。
凌爻把皮箱子打开,抬头看向阮溪说:“书都在这里。”
这还是他父亲当时拼了命带上来的,累得崩溃的时候他想过扔行李,也没想要扔这箱子里的书。但带上来他后却没怎么再翻过,平时都是凌爻从里面找书看。
阮溪过来和他一起翻了翻,发现里面的书大部分都是物理。很多都是深得她也看不懂的,剩下有两本能稍微看懂的,是初高中阶段的数学和物理教材。
阮溪翻着书问凌爻:“你爸上山之前是做什么的呀?”
凌爻现在对她很坦诚,什么都说:“大学教授,教物理的。”
阮溪愣一下——这就难怪了,凌爻小小年纪能看懂那么难的物理书,原来是受了他父亲的影响,从小耳濡目染学得早。当然,也不可小瞧天赋。
阮溪翻着书又问:“留过洋吗?”
凌爻点头:“嗯。”
“那你家应该很有钱吧?”
有钱在这年头不是什么好事,凌爻没接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