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妙的是还有水啊,一条清澈的溪流由北向南奔腾,绿荫蔽日,暑气全消除。走在葡萄沟,既像是水晶宫又仿佛玛瑙屋。
陈凤霞以前老觉得将葡萄比喻成珍珠玛瑙挺奇怪的,现在却觉得贴切。那圆鼓鼓的果实叫阳光一打,白的近乎于透明,绿的恰如翡翠,紫红的就像盛开的玫瑰,可不是如珠似玉的珍宝嚒。
三小只同学今天是彻底玩疯了,他们跟着爷爷奶奶还有姐姐跟着援疆干部一块儿逛了吐鲁番城,还去看了好多好东西。现在,他们又泡在了葡萄的海洋里啦。
好多葡萄,好好吃!还有葡萄干,那种白色的,最甜!
小姐姐们看到陈老板也激动得厉害,郑明明更是一叠声地感叹:“妈妈,古代人真好聪明。我以前一直奇怪不是说吐鲁番的年降水量只有十几毫米,但是年蒸发量却足足有三千多毫米,这里到底怎样长东西的。就是有天山雪水,那这种蒸发量也等不到雪水浇灌进农田啊。直到我们今天看到了坎儿井。”
坎儿井是个什么宝藏呢?简单点讲就是种地下水利工程。吐鲁番的坎儿井是在高山积雪融化的雪水潜流处开挖引水渠道,将水引出来浇灌农作物。坎儿井分成竖井、暗渠和明渠组成。雪水在一口口竖井当中汇聚成地下河浇灌出绿洲,水在地下流,就大大减少了挥发。
郑明明眼睛发亮:“太聪明了,是我太肤浅,他们比我想的要聪明得多。”
她没说他们是谁,陈凤霞却心知肚明。主流社会总对老少边穷地区有误解,觉得人家穷就是因为又笨又懒。幸存者偏差永远存在于生活的各个角落啊。
苏县长陪着他们一道来葡萄沟的,他还顺带着看望了村里的老人,这会儿出来,他就给张副县长递烟,笑着问:“怎么样,有没有取到真经?”
张副县长也不瞒他:“我们邀请穆总去克斯县考察,看能不能在克斯县也种长绒棉。”
苏县长眉毛往上挑,又好气又好笑:“你还当着我的面抢饭碗了?你这么做可不地道。”
张副县长竖起了手指头,一本正经道:“你知道人家一年的产能是多少吗?三四百万打衬衫,就是四五千万件。咱们两个地方加在一起都种棉花也供应不上,你还跟我抢这个?我说实在的,现在能排在我们新疆长绒棉前面的就是埃及长绒棉了。那边产量低,既要有质量也要有数量,只能是咱们新疆。咱们合伙做这个事吧,买家与卖家,谁的力量大,谁就能掌握话语权。新疆这么大,种棉花的地方这么多,咱们得合成一股绳,才能获得一席之地。”
苏县长眯起眼睛看他,不跟他继续兜圈子:“那你说说看,怎么个合法?”
空手套白狼的人一点儿都不害臊,直接提要求:“把你们的技术员借给我呗。这香港商人的技术员就是头衔再多,也比不上新疆的专家。”
苏县长直接“呸”,这人张嘴就讨人,怎么这么大的脸呢?
张副县长发扬一不要脸二还是不要脸的精神,愣是缠着人不放:“好歹请人家给咱们掌掌眼啊。你们吐鲁番全国有名,我们克斯县要啥啥没有。你不可怜我,你也好歹可怜下贫苦的牧民吧。”
苏县长被他缠得实在吃不消,只好松口同意引荐下,末了还忍不住抱怨句:“我可听说你把你们县的农民弄到乌鲁木齐那边的兵团农场去学技术呢,你怎么还打我们的主意?”
“他们也不种长绒棉。”
既然有正经事,逛了回葡萄沟的小朋友们自然就不好再赖着不走。大家赶紧先回吐鲁番城再说。也就是新疆日头长,否则就他们这样来回折腾,外面太阳早就下山了。
这个时候的吐鲁番城可真热闹。来来往往的行人个个衣着华丽,当地人舍得在服装上花钱的确货真价实。人人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好像太阳眷顾的地方,人们的笑容都会格外多些一样。
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摊子,新疆的瓜果飘香不是说说而已,而是你打开车窗,就能真的闻到瓜果散发出来的香气。啊,要不是冷链技术跟不上,这样的瓜果运出去,绝对能够秒杀很多同类。
还有烤肉串,浓郁的肉香往人鼻孔里面钻,搞得号称这几天吃肉太多已经不想再碰肉的姑娘们又忍不住想吃了。
张副县长运气不错,车子刚开进政府院里,他们就迎头撞上了技术专家过来找苏县长签字。苏县长牵头给这边申请了个项目,他们准备好材料了,正在抓紧时间往上面报。
听了张副县长的问题,专家扶了下眼睛,挺疑惑的:“克斯县我知道啊,现在不是都种着细绒棉嚒,怎么还问长绒棉的事?”
陈凤霞补充解释:“人家客商不爱细绒棉,点名要长绒棉。”
专家就笑了起来:“那长绒棉的产量可赶不上杂交棉花,你们要真种了的话,到时候可别又后悔。”
张副县长追着问了句:“产量低多少?”
“一百来公斤吧。”
那这数量可相当可以了。想要说服棉农种植,绝对不容易。
陈凤霞不死心,又试探着问:“那可不可以在棉花田里套种点什么东西,比方说菌菇之类的,一亩地出两种作物,增加收入,抵消掉棉花产量降低可能造成的经济损失?”
专家摇头:“蘑菇不现实,这边干,很难种出来。不过倒是有套种西瓜还有茴香的传统。长绒棉里套种小茴香不错,不需要专门犁地、耙地、下基肥,共生期短,光照水肥竞争矛盾少,六月下旬就可以收茴香了,这个时候棉花还没有灌头水,不影响棉花的生长。一亩地的话,也能增加两三百块钱的收入。”
那是相当可以啊。
苏县长跟人早就混熟了,这会儿忍不住笑骂:“你这样就不地道了啊,以前我怎么重来没听你说过?”
专家满脸理直气壮:“你也从来没问过我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赶紧去食堂吃不知道算晚饭还是夜宵的一顿。
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吐鲁番夏天的工作时间是早上十点上班,下午一点下班。然后中途休息三个半小时,下午四点半工作到晚上八点。人家正常吃饭时间也是差不多晚上九点。
这样的作息是很多从内地过去的人难以习惯的。所以农场那边才会让采摘工人持续既往的作息习惯,三餐按照内地来,晚上收工后再给顿夜宵,吃完了直接洗漱睡觉。
当然,如此一来,他们也就得工作更长的时间。反正陈凤霞没看到过他们午休。
师傅给大家做了一种名为曲曲的当地食物,瞧着有点儿像馄饨,里面馅料是肥羊肉丁、洋葱末,加了胡椒粉、孜然粉调料,下在肉汤里,还加了薄荷叶调味,还挺特别的。
大概是担心大家会吃不饱,端上了曲曲之后,师傅还给他们拿来了无花果,新鲜的无花果当真好吃,难怪被称为树上的包子。
大家吃饱喝足,又在食堂里说了会儿话,才出发去招待所休息。众人刚走出是食堂门,政府楼里就跑出位头发蜷曲眼睛湛蓝的小伙子,高兴地朝陈凤霞招手:“陈老板,有从农场打过来的电话,一位叫布哈的同志有事找您。”
大家面面相觑,陈高氏直接催促女儿:“快去吧,别是有人搞事。”
那个从来的路上就闹个不消停的女工还不知道是不是又起幺蛾子了。
陈凤霞过去接电话,布哈说的事情倒是跟采摘工人之间的矛盾没关系,他是想问陈凤霞的意思,要不要在新疆承包土地?
“现在给政策哩,让承包土地种棉花。我听说有人一年就挣了好几万块钱。”来自千里之外的涌泉县的干部犹犹豫豫,“我们县里的人听了动心,我也觉得好像还可以。”
新疆的确是个好地方,人家这里瓜果飘香,人也特别热情,而且顿顿都能吃得上米面啊。要是能留下来承包土地种棉花,国家收购,感觉挺安心的。
这事,陈凤霞还真说不好。主要是她保证不了种棉花肯定能挣钱啊。万一她说行,结果人家到时候折本了,岂不是成了她的罪过。
电话机有些漏声音,张副县长刚好站在旁边。他也怕布哈他们在农场那边碰上事了,便主动跟过来看能不能帮忙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