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玄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没有出声催促,没有目光威吓,他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前一幕早已意料之中。夹杂着雪片的寒风吹动他的深衣大袖,他纹丝不动。那十二串晶莹的串珠背后,傅玄邈中微熹的光亮完全湮没于黑暗之中。
“偷来的皇后之宝,也可做迎娶之吗?”
沈珠曦的声音就像此刻降临地间的飞雪,冰冷而决绝地落寂静的大地上。
“……曦。”傅玄邈开口。他隔着数丈之远,定定地望着沈珠曦,缓缓道,“只有你我成婚诞下麟子,大燕江山才能归原主。难道,你不想为父皇取回江山?”
沈珠曦闻言,目光看向黑檀盒子里的皇后宝印,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
下一刻,她挥打翻册宝使里的黑檀盒子,皇后册宝和宝印一应滚出,下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至高权力,就这么她脚边沾染尘埃。
“无这皇后之宝还大燕江山——原就我沈氏之,何须你这宵小来授予?”
沈珠曦抬眸,勇猛无畏的视线直指对面的傅玄邈,她目不转睛,一动不动地直视着曾她头顶挥之不去的阴云。
寒风呼啸着掠过苍白穹,数以百万的雪片割裂灰白的密云,裹着橙红的夕阳坠落下来。
镂刻着凤穿牡丹的腰带砸落地面,华祎衣自沈珠曦身上脱落,通阁前响阵阵倒抽冷气声。骤的风雪卷地上绯红的披帛,化为瑰丽红霞,破开阵阵阴云,翱翔无边无际的自由之中。
沈珠曦一身单薄的白色孝服,寒风肆虐中巍然不动。她像一棵已经茁壮来的花树,根须牢牢扎进肥沃的土地,昂头挺胸地站四面八方的各式目光下,旭日一般灼热的意志她中闪烁。
无阴云可以遮挡她的光辉。
傅玄邈沉默不言地看着她,冰冷死寂的眸也像被漫飞舞的雪花冻结一样。
“诸位大人,今日,我以沈氏最后的皇族,大燕最后的公主——越公主沈珠曦的名义誓,若我接下来的话有半分假,死后将坠入无边地狱,永受烈火焚烧!”
沈珠曦清朗响亮的声音回荡高台上。
肃立通阁前的百官默然无声,面色各异地交换着神。
“八年前,傅玄邈蛊惑帝心,陷害白贵妃与外男勾结,以致我的母妃被禁足六年,直到城破后自尽殉。”
“七年前,傅玄邈借助外戚身份,频繁出入禁宫,肆意安插人,暗中谋害和我交好的人,用以坐实我‘煞孤星’的流言。”
“三年前,傅玄邈为阻止父皇缉拿其父,竟然里通叛军,泄露军情,以致五十万叛军兵临城下,朝中竟无一人察觉!”
通阁前一片哗然!
三年前的那场战乱,夺去的不仅沈氏皇族的性命,还有场官员之中的许亲人,好友——他们都丧命那场直到一刻前还无法解释的惨败中。
如果说建州被围,威胁的他们仅剩的亲族的安危,那么三年前的那场战败,就让他们亲族凋零的罪魁祸首。
桩桩件件,源头都直指傅玄邈。
“陛下!公主所说,不真的?!”
那场动乱中,年逾花甲却痛失独子独孙的礼部尚书对着傅玄邈发出悲愤的质问,干枯的长须这位老人的胸前不住颤抖着。
“自然不。”傅玄邈神色淡然。
“既然不,陛下可否用已逝傅宰相的名义发誓,叛军一夜之间兵临城下,和陛下并无干系?”礼部尚书道。
“大胆!”武官之中的燕回出列,疾言厉色道,“你这威迫陛下吗?!”
一只包裹盔甲里的臂拦燕回面前。
怀远将军睨着同样都武官的燕回,嘴边露出一抹冷笑:
“陛下都没说什么,你着急什么?不知道的见,还以为你燕大人里通叛军呢……”
“你——”
“你什么你?你倒孤家寡人,活你一个就活一家——可我们呢?!我张广义沙场驰骋三十年,为的就保家卫,尽职尽责——我为你们出生入死,我放心将后背留给你们,可我得到什么?!固若金汤的皇城一夜被破,我刚满一岁的女被那些暴民从家中抓出,一刀刺穿腹部!她就这样惨死——死子脚下,全下最安全的地方——”
怀远将军神色激动,声若洪雷,吐出的飞沫溅到面色难看的燕回脸上,他一动也不动。
“你说我大胆吗?你还真说对!老子胆子不大,早就马革裹尸!”怀远将军怒瞪还想说什么的燕回,转头对高台上的傅玄邈拱拱,扬声道:“陛下!当年叛军一夜之间出现皇城下实蹊跷,卑职也一直心有疑虑,不如趁此机,陛下和公主分辩一二,既可以解开你们之间的误,也可以打消我们心中的疑虑。若当真公主污蔑,卑职自己提头来赎罪!”
怀远将军的声音落下后,通阁前陷入寂静。
曾经的傅家军骨干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着疑虑的视线。有几名死忠站出来呵斥唱反调的这两名大臣,但更的人,选择沉默不言。
“陛下——”礼部尚书颤颤巍巍地跪下来,“傅大人一生赤胆忠心,为先皇和陛下鞠躬尽瘁,你可敢对发誓,伪辽兵临城下,和你并无干系?若陛下有一句谎言,九泉之下的傅大人定然不能瞑目!”
礼部尚书老泪纵横地叩一个响头。
傅玄邈高高上,无动于衷地俯视台阶前颤抖的老人:
“……温来,你僭越。既然你不愿参加朕的娶后大典,那便回去休息吧。”
傅玄邈话音落下,一队亲兵就冲出来,围住跪地上的花甲老人。
“住!”
沈珠曦的声音响来。
所有人下意识朝她看过去。
沈珠曦一动不动看着傅玄邈,冷笑道:“何必现就恼羞成怒?我说的——这才刚刚开始呢。”
“拿下她。”傅玄邈神微沉。
“我乃陛下钦封越公主,谁敢动我?!”沈珠曦怒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