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下去吧。”
沈珠曦倏地抬头,傅玄邈长身玉立站在院子拱门前,身后跟着几个神色恭谨侍人。
门前两队侍卫如获大赦,纷纷行礼后低头离去。
傅玄邈走向沈珠曦,深不可测目光始终看着她,沈珠曦在这种无言压迫下,转身逃回房内,反手就要关上房门。
令人肉疼的一声响,两扇门重重夹在了一只消瘦的手腕上,三点朱砂般的伤疤在苍白的手背上触目惊心。
沈珠曦被那三点红色一惊,不由自主地松开手。
关不上门扉自然打开,傅玄邈平静无波的面庞出现在门后。
阿雪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脚步在中途犹豫片刻,紧接着,她冲到沈珠曦面前,像母鸡护仔一样把她往自己身后拉一把,紧接着,扑通一声跪下来,向傅玄邈绣着飞龙靴子砰砰砰地磕起了头。
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每一声磕头却都像是在说:“放过殿下吧——”
沈珠曦的眼泪霎时就涌出来。
“你起来!不用求他!”她拼命想要拉起阿雪,她的双膝却依旧牢牢贴着冰凉地面。
不一会,阿雪的额头就红得吓人。
沈珠曦在她磕头的那一瞬间捂住她的额头,强烈撞击直接落到了她的手背上,阿雪沙哑嗓子发出“啊”一声,终于停下磕头,急忙抓起她手来查看,满脸焦急和担忧自责。
“你求他做什么?!你就是把头给磕烂,他也根本不会在意!”沈珠曦哭道。
阿雪啊啊地说着什么,一边摇头一边指指她,似乎想要解释什么。
“……但我在意你。”傅玄邈说。
他弯下腰来,想要将沈珠曦扶起,被后者一巴掌打落搀扶的手。那只手在半空停片刻,像此前万次一样,平静而沉默地收了回去。
沈珠曦扶着阿雪,自己站起来。
“你先出去。”傅玄邈对阿雪说,目光却是看着沈珠曦的。
阿雪连连摇头,但是下一刻,燕回走了进来,不由分说就把她“请”出了卧室。
“你想做什么?”沈珠曦后退一步,一边擦干眼泪,一边充满戒备地看着他。
“你不是腹痛难忍吗?”傅玄邈神色平静地朝她走一步,“让我看看。”
“你休想!”沈珠曦说,“男女有别,我怎么可能让你看看?”
“男女有别,但亲疏不同。你我是订婚夫妻,待返回建州便会择日成婚。又怎可同一般男女相提并论?”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已经嫁作人妇,你就是杀我,我也不可能同你成婚!”沈珠曦怒道。
“曦儿……”傅玄邈说。
“别这样叫我!”沈珠曦像是被什么恶心东西舔一下似的,浑身抗拒地再次后退一步。
“……你就这么厌我?”
傅玄邈在月光里停下脚步。
斜长的光带笼罩在颀长的身影上,明若水光月影让他眼中若隐若现脆弱无处躲藏。
“为什么你宁愿委身给一个出身低贱庶民,也不愿看我一眼?”
“出身算得什么?”沈珠曦用锐利的目光狠狠瞪着他,“品行比出身重要一百倍,如一个人出身高贵,但是品行低劣,那他比出身卑微的低劣者更为低劣——因为不是卑劣选择了他,而是他选择了卑劣!”
“……你不在乎他出身卑微,甚至低贱?”傅玄邈看着她,声音低若喃喃。
“在你眼中,或许我只是一个不知世事娇气公主,可以任你搓圆捏扁,随意塑形,你无视我自己意愿,只想把我变成你希望样子……但不论我再怎么无知,也知道因为英雄不问出处道理。”
沈珠曦目光坚决,再次强调:
“品行高低,比出身高低重要一百倍……你长在将相之家,饱读诗书又如?你锦衣玉食,香车宝马,不必每日为生计所愁,你出身为你节省下来的心力,却丝毫没有用在亲朋好友和国家社稷身上,反而只顾着顾影自怜,怨天尤人——”
“住口!”傅玄邈沉下脸。
“住口?”见他变脸色,沈珠曦反而笑,“……自认大燕忠臣,却对大燕公主口出不敬,你现在不装天下第一公子?”
“……”
“你那张面具,一直戴着不累吗?”沈珠曦讽刺道。
“……曦儿,不要再惹我生气。”傅玄邈说。
知道自己踩着傅玄邈底线的沈珠曦立马识时务地闭上嘴,横跳找死这种事,她历来不做。
傅玄邈沉默片刻后,朝她走来,沈珠曦一脸戒备地后退,直到又一次被逼退到墙角。
有上一次的前车之鉴,沈珠曦如今不仅插翅难逃,就连目之所及所有可能充当武器的东西,都被无一遗漏地收走,别说刀剑,连瓷片都找不到一片,就连头上簪子,也全都换成象牙和檀木。
“我知道。”傅玄邈停在她面前,黝黑双眼深深地看着她。
“……”
沈珠曦不言不语,如临大敌地提防着他一举一动。
“……我早就知道。”他低声道,“在我眼中,你并不只是不知世事娇气公主。我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