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会像从前一样——任你摆布——”
“那你又能做什么?”傅玄邈低头靠近,低沉平静的声音带着蝮蛇般的阴凉,“难道你还奢望着,一个掉下万丈悬崖的人出来救你吗?”
“关爱、自尊、勇气……这些东西,是什么都没有人的才会挂在嘴边的东西。因为他们除了言语,一所有。”傅玄邈说,“如果知道前方是南墙,还要拼了命地去撞,这究竟是勇气,还是愚蠢?”
“一个一所有,出身卑微的人尚且内仁义,而你,出身簪缨世族,饱读诗书,却欺君误国,长恶不悛。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李鹜?”沈珠曦不为所动,坚决道,“更何况——只要坚持不懈,南墙也会倒,更毋论你这血肉之躯。”
傅玄邈看着她,说:
“……曦儿,你当丝毫不顾念我们以前的情谊吗?”
沈珠曦用沉默作答。傅玄邈也跟着沉默下来,空气里流淌着压抑的寂静。她浑身紧绷,随时准备着跳起来逃跑。
“你不用怕。”他说,“我得起。”
“……”
“曦儿,你会改变主意的。”
傅玄邈站起身来,转身走出了帐篷。
“公主身体不适,这段时间就在帐篷里歇息,任何人无故不得求见。”
门前侍立的守卫立即躬身道:“喏。”
“公子——”早已候一旁的燕回走了来,跟着傅玄邈的步子往前走去,“百官已经各回帐篷了,明日是启程回建州,还是……”
“你带三百人,明日去李鹜坠崖之处搜寻,我希望他消失得干干净净。派百人值守在吞天洞,想要进出的人,格杀勿论。”
“喏!”燕回心中一惊,急忙应声。
“至于围猎——”傅玄邈抬起眼皮,带着寒意的目光直指王帐方向,“陛下想猎,那就让他一次猎个够。”
第249章 “这块玉,是我夫君李……
旭日初升,晴空一片。淡金色的朝阳如轻纱薄绢,包裹着安静的天地。
一个颀长瘦削的身影牵着一匹驼了人的棕色小母马,慢慢行走在云卷风轻的天幕下。
傅玄邈拉停小母马,停下脚步,蹲身摘下一支白色的野花。他抚掉爬在花瓣上的一只褐蚂蚁,拉起方氏的,将干净的野花放到了她的里。
“母亲,一片都是这样的野花,你放到鼻尖闻一闻,是不是有白蟾墨的香气?”
方氏半信半疑拿到鼻尖轻轻嗅了嗅,神色转为微弱的惊喜。
“……的确是白蟾墨的香气。”
傅玄邈微笑道:“所以有人说,寿州制墨世家卢氏的秘诀就是这只有寿州才有的夏云花。”
“为何取名夏云?”
“母亲想象一下,夏日一望无际的晴空里,如絮飘逸的云朵便懂了。”
傅玄邈的描述,让方氏已经黯淡失色的早年记忆浮现出来。
那时她还未眼盲,最爱的便是午食后在凉亭中看一会书,在昏昏欲睡的倦怠中,抬头望一望一望无际的蓝天。那时,她还年轻,总觉得日子还有法可想,只要她更温柔贤淑,更体贴人意,就能换来一个早已没有的人的回转意。
她的神色冷了下来,放下了夏云花,却没扔掉,而是紧紧攥在手中。
新鲜的花汁沾湿了她的,像已经冷却的眼泪。
“母亲可要下来走走?”傅玄邈道。
“……也好。”
方氏就着傅玄邈的搀扶,小心翼翼踩到了地面。
傅玄邈扶着她纤瘦的前臂,慢慢引导她往前走去。
“母亲,前方土地不平,下脚小心些。”
“母亲,昨夜下了些许雨,刚刚来时这地上还有许多露水,现在已全然不见了。蝉雨记得母亲从前爱用露水泡茶,明日儿子派人送一壶夏云花上的新鲜露水来。”
他顿了顿,忽而扬起嘴角,柔声道:
“……也给越国公主送一壶过去,她最讲究,若是见到收集的夏云花露水,定然开。”
有怎样的罅隙,他也是自己的亲骨肉,更何况,傅汝秩死后,方氏的结有松动迹象,对傅玄邈声音里的情绪波动,她作为一个母亲,立时就察觉出了。
他数日低沉的声音,在今日提起越国公主时,有明显的轻扬,似乎是卸下了重重的负担。
“……你和越国公主,怎么样了?”
她昨日一夜沉睡,直到天亮以后才知道晚宴上发生的那些事。
越国公主当众指控傅玄邈炸了商江堰,残杀前镇川节度使。虽然没有实证,但依然在营地中掀起了无形的巨浪。方氏能感觉得出,身边的侍人得到打点,对此事只字不提。可是人们总是会对一个近乎全盲的女人失去警惕,忘了她眼睛虽然不清,但耳朵却还能听见。
她像尊塑像一样坐在蒲团上数念珠时,那些服侍她的婢女小厮偶尔会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一个盲人,听力灵敏程度是常人的数倍。
越国公主的指控是对的。她虽不知内情,但她了解自己的儿子。没有明确的否认,那便是承认。
“母亲放心,儿子和越国公主好。”傅玄邈带着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