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鹜从未见过她如此一面。
他过许多舞,却从没哪一支舞,能像现在一样吸引他眼球。
不单是因为舞者是沈珠曦,而是她身上那股沉浸其中投入,发自内心享受,让她舞姿变得更加耀目。
本就阴云密布天空在急促鼓声里越发阴沉,轰地一声,天边响过一声闷雷。
随即,惨白的电光划破苍穹。
李鹜急忙去看沈珠曦。她丝毫不受影响,矫健明丽踏舞酣畅淋漓地继续着,鼓声没有片刻凝滞。
她就像在完成一个练习了十七年的舞乐。
全神贯注,不知世。
她在他面前炫耀过茶艺,展现过琴棋书画,可一次都没有说过,她会跳舞。
更没有说过,她喜爱舞乐。
雨落下来了。
细密雨幕遮住了天地,湖面上升起了缕缕寒烟。烟雨蒙蒙天地间,唯有一株粉莲鲜艳夺目,逆风盛开。
他原以为她是过于投入,没有注意到风雨皆来,但是随着雷声在天际鸣响,她的节奏也改变了。
鼓声疾如细雨,快如闪电,她的踏舞逐渐融合了雷声,每一次雷鸣之时,都是鼓响袖舞之时。
鼓声应和雷鸣,琴声追随踏舞。
这一刻,李鹜眼中沈珠曦和世界合为一。他看着她,便是在看着世界。
时而轻柔,时而暴烈,时而风来,时而日出的世界。
看着沈珠曦,李鹜有些明白那些沉迷享乐纨绔公子受了。
如果是这样的舞,他也愿意看一辈子。
轰隆一声,白光撕裂阴沉雨空。伴随着一声沉重悠远鼓声,沈珠曦也停下了踏舞。
她气喘吁吁,身子在银盘一晃,险些没有站稳。
李鹜回过神来,大步流星地走向水阁。
他一路飞快,右脚迈进水阁后,速度反而慢了下来。他缓缓走到一脸忐忑沈珠曦面前,发现她一身衣裳都半湿了,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浸透了她的罗衣,像一朵朵浪花,开在她茜色衣裙。
她踌躇片刻,捏着裙角问道:“你……开心吗?”
李鹜怔了怔。
“每次我不开心时候,都是你在身旁鼓励我,开导我,想方设法逗我开心……”沈珠曦红着脸吞吞吐吐道,“李鹊走了,我知道你难过。我也想做些什,来让你重新打起精神。”
她顿了顿,那双真诚清澈杏眼定地迎他视线。
“我想让你开心,李鹜。”
在这双眼眸的注视下,一股羞愧忽然攥住了他心。
她为了让他打起精神,费劲心力,无不用。而他却只想着借此博取同情,不断让她担心,只为了骗她关心和退让。
“……是我错了。”
半晌沉默后,李鹜脱下自己身上外袍拢在她身上。
“你做错什了?”沈珠曦一脸不解。
“我不该让你担心。”
话音未落,李鹜打横抱起沈珠曦,舞鞋镶嵌玉石折射着璀璨的光芒。
细雨从头顶落下来,但都没有落到沈珠曦脸上。
李鹜袍子为她遮挡了细雨。
她伸出双手,遮挡在李鹜头上,认真而努力地想要为他遮风挡雨。
李鹜抱着沈珠曦大步迈入卧房,将她在床榻上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
雨水打湿了她的鞋,他伸手去脱,沈珠曦的手下意识按住了他肩,他停住了动作,耐心地等待着,直到那只手慢慢从他肩上移开。
他脱下湿透的舞鞋放到一边,解下了湿润足衣,因为她脚背淤青而停下了动作。
“我没……”
沈珠曦还没说完,李鹜就抬起了她的脚掌。
不止脚背,就连足弓,也散布着阴云般的淤青。
李鹜看着她脚青色,忽然说:
“这些日子,你找不着人,都是在练习这个?”
沈珠曦有些不好意思,低低地应了一声。
“……你哭了吗?”李鹜问。
沈珠曦不明所以,下意识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