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之后,她也曾想过去扬州投奔外祖父,可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孤身一人穿过半个大燕去到扬州?母妃被软禁冷宫后,她再也没有收到外祖父的消息,时过境迁,她无法保证白家还会欢迎她。
更何况,她的兄长仍在,她不去投奔兄长反去投奔外家,只会给皇室和白氏招来闲话。
种种顾虑,让她和外家的联系仍停留在多年前的那次万寿节上。
“祖父身子康健,他老人家平日生活里就多有节制,大夫说他保养得好,活个一百岁都很有可能。”白戎灵嘀咕道,“……我倒希望他能稍微衰弱一点,至少拿家法打我板子的时候能衰弱一点。”
“那就好。”沈珠曦松了口气。
“只不过……”白戎灵欲言又止,“贵妃在宫变中出事后,祖父和祖母都大病了一场,有近半年的时间都缠绵病榻。虽然后来好了起来,但到底比不得从前。尤其是祖母,许是之前悲伤过度,眼睛和耳朵已不太好使了。”
沈珠曦的眼前逐渐模糊了。
她和外祖父只有一面之缘,更是从未见过外祖母,但他们因为一个白贵妃联系到一起,沈珠曦感觉到了共同体一般的悲伤。
李鹜沉默不言,扳过她的身体,用指腹轻轻擦去她流下的眼泪。
白戎灵还是怒瞪着他,仿佛亲眼看到牛粪在折辱鲜花,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丝困惑和意外。
“不用难过。”李鹜说,“以后有机会了,我亲自带你回家。”
“真的吗?”沈珠曦不禁抬头,怔怔地看着他。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李鹜轻轻一指弹在她额头,像承诺的印章。
沈珠曦破涕为笑,重重点头:“好,我不难过。”
白戎灵:“……”
他拖长声音咳了一声,从被动隐身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你收拾收拾东西,今日就出发带她回家?”
“现在不行。”李鹜说。
白戎灵怒道:“那你还说什么要带她回家?!你就是满口谎话的骗子!”
“我说现在不行。”李鹜说,“实在要现在见,你们白氏来襄州。”
白戎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让我七老八十的祖父翻山越岭到你襄州来,你是想折腾死我祖父?”
“你让我现在带着沈珠曦去扬州,”李鹜冷笑道,“难道不是想到了扬州,再折腾死老子?”
“你——”白戎灵哑口无言。
“都别吵了——”沈珠曦出言打断二人幼稚的争吵,恳求地看着白戎灵,“你能再给我讲讲白家的事吗?”
“让他出去!”白戎灵生气道,“我只讲给白家人听!”
沈珠曦不禁为难起来。
白戎灵虽然说出这话,但他对李鹜不抱期待,李鹜从圆凳上起身的时候,把他和沈珠曦都惊到了。
“你是沈珠曦的表哥,我给你一分面子。你不会在我离开后,偷偷哄我女人跟你逃走吧?”李鹜面带威胁。
“我才不会像你一样无耻!”白戎灵斩钉截铁道。
“行,老子信你一回。”李鹜扬了扬下巴,说,“走吧。”
他转身走出厢房,红莲也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门在沈珠曦眼前关上了,一共四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远离了厢房。
“表妹,我们赶紧逃走吧!”
自称并不无耻的白戎灵立即站了起来,毫不犹豫道。
沈珠曦:“……我不会走的。”
她摇头,再次拒绝道。
“那姓李的不在了,你不用装了!”白戎灵急得跺脚,“这机会来之不易,咱们得赶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离开这里!”
“他在与不在,我的回答都不会变。”沈珠曦坚决道,“我不会走的。”
白戎灵呆呆地看着她,一副绞尽脑汁也想不通的模样。
半晌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担心傅玄邈知道了会发难于你?”
不待沈珠曦回答,他飞快说道:“殿下放心吧,你失踪时候,傅玄邈和白氏一样,始终没有放弃搜寻殿下的努力,他对殿下深情厚谊,光看此事就可见一斑,再说了,傅玄邈乃天下第一公子,人是出了名的高洁有礼,他定然会体谅你的难处,就算退一万步——他要是真的心里有什么芥蒂,大不了不嫁了就是!”
白戎灵大大咧咧道:“我白氏又不是养不起殿下!殿下从前如何锦衣玉食,我白氏也能样样做到!殿下又何苦屈身在这穷乡僻壤,委身给一个连出身都不清不楚的小小州官?”
沈珠曦沉默片刻,说:“你是否觉得所言所行,都是在为我好?”
“那还有假?”白戎灵吃惊道,“姑母已经不在,说句不好听的,陛下又不止殿下一个妹妹。殿下自然是和我们白家最亲,我也没有别的兄妹,怎么忍心看你流落在外受苦?”
“可我在宫中过得并不开心,也不如外人想象得好。”沈珠曦说,“我在李鹜身边,过得比身为公主时快乐十分。”
“殿下怎会过得不快乐?是不是有人欺负殿下?”白戎灵急忙问。
“从穿什么衣裳到嫁什么人,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的意愿,他们都在为我做自以为对我好的事情。”沈珠曦说,“就像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