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珠曦忍不住伸手抚摸:“这是怎么弄的?”
“收服商州时,我用镇川军虎符为诱饵诈降,在接风宴上杀了叛乱的都尉霍思广——这是那时留下的。”
“……很凶险?”沈珠曦一脸担忧。
“放别人身上是凶险,轮到我就是轻轻松松。”李鹜故作轻松道,“你给老子挣面子,老子难道还能叫你丢脸?”
“你既拿了虎符,那镇川节度使……”
李鹜没有直接回答,但他沉默的目光,已经让她明白了答案。
“襄州借了那么多银粮,为什么还会……”
“修堰堤的民夫的确分到了规定份额的口粮。”李鹜说,“可这些口粮,大多都没有进入自己的肚子里。”
沈珠曦神色不解。
“民夫们把一日得到的口粮节省下来留给妻儿,宁愿劳累了一天之后继续捱饥受饿。堰堤上的民夫不断猝死,累积到一定的界限后,终于引发了全民暴动。霍思广早就不服许攸,趁机揭竿而起,迅速控制了商州。”
沈珠曦哑口无言,胸口沉甸甸的。
许攸并非贪官污吏,时间也证明他当初强赶工期的正确。雨季如期而来,而商江堰在河水暴涨之前修好,挽救了难以计数的生命。
许攸却因此而死。
他本不是暴吏,却走上了暴吏的结局。
时也,命也。
“沈呆瓜……”李鹜握着她受伤的右手,低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你赶上了。”沈珠曦摇了摇头,左手指尖抚上李鹜受伤的脖颈,“你来得一点都不晚。”
这条伤口,证明他的努力,在他豁出性命的前提下,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襄阳。
死里逃生后,还有机会一家团圆,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你会不会怪我没有及时赶回来援助襄阳?”
沈珠曦吃惊道:“我怎么会怪你?你要是冒冒失失地赶回来,那我给你默写的那些兵书,岂不是都白写了?”
襄阳被困,城里的人插翅难飞,李鹜即便想回援,又要如何回援?
两万精疲力尽的襄州军对上最少七万养精蓄锐的辽军,别说野战,就是突围入城恐怕也不太乐观。
若是派单骑突围,就算能进来,辽军心生警惕后加大围堵力量,也只会成为新增的一只瓮中之鳖。
更何况,辽军凶残,每次得胜后都会在城中大肆烧杀劫掠,抢劫富户,强占美人——让沈珠曦放下这一城全身心信赖她,一同协作作战的百姓逃走,她怎么做得到?
李鹜沉默片刻,说:“这种乱世什么时候才会是个头?”
“伪帝已经死了,天下很快就会安定的。”沈珠曦安慰道。
实际上,她的内心却在打鼓。
伪帝死了,天下真的会安定吗?
“……希望如此。”李鹜握紧她的手,“等天下安定,我就请燕帝将我外放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我们做一对快活的土霸王,就跟那池塘里的肥鸭一样,想吃吃,想喝喝,想睡觉就睡觉——不用每日点卯,也不用担心谁来偷家。你想做什么,我就陪你做什么。”
沈珠曦被他的描述逗笑,说:
“好,等天下平定,我陪你做一对土霸王。”
两人目光对视,李鹜咧嘴一笑,沈珠曦跟着不禁露出笑容。
羞怯涌上她的心头,她移开视线,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
“你要做什么?”李鹜把她扶了起来。
“我几日没洗澡了,我要……”沈珠曦低头一看,忽然发觉自己穿的亵衣亵裤。
沈珠曦瞪大眼睛看向李鹜。
“是媞娘帮你擦了擦身子。”李鹜扬眉道,“你不同意,老子不敢脱你衣服。”
沈珠曦松了口气。
“我要去浴室洗澡……”
李鹜扶着她站了起来,沈珠曦走了几步,他还跟着。
“你不用送我过去,我叫媞娘便好。”沈珠曦吃惊道。
“谁说是送你了?”李鹜说,“顺路而已,我也没洗澡,一起洗呗。”
沈珠曦怀疑自己的耳朵。
“那浴池大着呢,再加一个我也不挤。”李鹜镇定自若,严肃道,“襄阳刚撑过一次大战,什么都要省着来,我们洗一个池子,正好节省——”
“我洗过了你再来!”沈珠曦红着脸打断他的话,把他胸口一推,逃也似地冲出了卧室。
李鹜看着沈珠曦的背影,遗憾地啧啧两声。
“该呆的时候不呆,不该呆的时候比谁都呆。总有一天……老子要把你拆下来吃进肚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