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珠曦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看着面前的虾仁玉米,手中的长箸却情不自禁地握紧了。
“哦——”
李鹜手中的长箸猛地捅穿了面前的炖猪蹄,他把长箸用成叉子,叉着猪蹄拿了起来。
浓稠的汤汁从烧得红通通的猪皮上滴落下来,一滴一滴落回碗里,荡开红色的涟漪。
“你找他做什么?”李鹜说。
“实不相瞒,我这人,别的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就是运气好,投了个好胎,缺什么都没缺过钱——”
“看出来了。”李鹜说。
看出来了,沈珠曦也在心里说。
钱不缺,缺点心眼。
“如今狼烟四起,群雄并列,百姓的生意已经不好做了,我们商贾手里有钱,但要是没有靠山,依然只会是别人案板上的鱼肉。”田戍炅清了清嗓子,重重说道,“依我看,皇天之下,还是天下第一公子是最好的靠山!傅玄邈出身簪缨世家,是天下闻名的清贵公子,品行高洁,相貌堂堂,出相入将,能文能武——”
李鹜不耐烦打断他未完的鼓吹:“说点人话。”
“我想抱傅氏的大腿。”田戍炅说,“还请李知府代为引荐,事成之后,田氏还有万两黄金相送。”
“为什么是我?”李鹜忽然道。
田戍炅不慌不忙道:“没有都城后,陛下和傅氏一族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不知该找谁好——节度使我见不着,州官倒还可以一试,傅玄邈刚来过白蛉平原,所以我第一个就先来了襄州。”
这回答合情合理,没有漏洞。
“资助军队——不是一个小数目,你有这么多钱?”李鹜问。
“这个还请李知府放心,”田戍炅得意道,“即便天下首富轮不到我家,前三总有我田氏一席之地。”
“既然如此,”沈珠曦开口道,“从前怎么没有听说过豪州田氏的名声”
天下豪富数来数去也就是那几家,说起最有名的三大富商,无外乎是白孙王三家,白家银号遍天下,孙家垄断出海贸易,王家产业无数,曾是最富名气的皇商之一。
难道是她孤陋寡闻的关系?无论宫里宫外,她都没有听过豪州田氏的名声。
“闷声发大财是我们田氏的家训,你没听过豪州田氏的名声很正常,但我说的都是真的——若不是真的,我也拿不出一箱金子来做伴手礼。”田戍炅镇定自若道。
李鹜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片刻后,他开口道:“我没办法左右他的决定。”
“只要李知府将我引荐给傅玄邈,万两黄金就是你的,我自会想办法说服傅玄邈。”
“……抱傅氏大腿,是你田氏一族的意思?”李鹜问。
田戍炅道:“自然,此事不能我一人做主,是田氏所有人的意思。”
“行。”李鹜说,“三日后你再上门,我安排一次会面——记住,带上说好的金子。”
沈珠曦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李鹜面不改色,神色自如,就好像三日后真能变出一个傅玄邈与田戍炅相见一样。
看他气定神闲的模样,沈珠曦都不禁怀疑:难道傅玄邈三日后真会出现?
“只要能见到傅玄邈,一切都好说——”田戍炅说,“为了预祝我们都达成所愿,我精心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还请李知府明日务必要赏脸莅临。”
李鹜一口答应,田戍炅心满意足地拿起长箸,视线在一桌猪蹄上晃悠了一会后,夹起了烧猪蹄里的一粒黄豆,一脸嫌弃地放进了嘴里。
没过多久,无处下箸的田戍炅就借故离开了。
田戍炅一走,沈珠曦就立马问出心里埋藏了许久的疑问:“三天后,傅玄邈要来襄州?”
李鹜啃着猪蹄,喝着烧酒,忙中抽空腾出嘴来回答了沈珠曦的问题:“没听到消息。”
“那你还答应他三天后把他引荐给傅玄邈?”沈珠曦吃惊道。
“他又不知道自己要见的天下第一公子长什么样。”李鹜说着,自信地抚了抚头发,“你看我,像天下第一公子吗?”
沈珠曦盯着他沉默了。
别的不说,光是这肤色,一眼就会露馅。
哪家的贵公子是风吹日晒出来的小麦肤色?
李鹜咂了咂嘴,说:“不过,我演不出天下第一狗那种奸相,说话的时候,也没有他那种阴沟里往外渗水的感觉——还是另找个人来假扮他的好。”
“对,你还是……”沈珠曦话没说完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要找人假扮他?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是一件好事呀。大燕军费吃紧,若是能得到资助,平叛也会容易一些。”
“万一是假的呢?”李鹜反问。
“万一是假的……”沈珠曦答不出来。
田戍炅若是说的假话,那他砸这么多金子下来的真正图的又是什么?
“所以——”李鹜一脸正气道,“我李某人作为大燕最后的忠臣,肯定要先帮大舅哥验验这贼眉鼠眼的田鼠公子是好是坏。”
难得李鹜如此为大燕深思熟虑,沈珠曦感动万分,同时又为亲手培养出了一个大燕忠臣而骄傲。
“是我疏忽了,”沈珠曦夹了一只炖猪蹄到他碗里以作奖励,感动道,“还好有你为陛下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