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看了她一眼,眼中狐疑迅速转为了然,她波澜不惊道:“公子如今就在襄阳县外不足百里的白蛉平原,殿下不知,看来……”
朱砂顿了顿,轻轻吐出剩下的话,“是被有心人瞒了消息。”
沈珠曦脚下的地面忽然变得烫脚起来,得知傅玄邈就在白蛉平原,她恨不得立马飞到天边外避难,可是再想到李鹜,她的双脚就只能牢牢钉在原地——
李鹜!李鸭!李屁人!
他以为瞒着她能有什么好处?他竟然就在傅玄邈的眼皮子底下和她亲亲热热,是嫌自己命太硬要找个石头来撞撞吗?!
沈珠曦恨不得现在掐上鸭脖子声嘶力竭地控诉一番,可在观察着她神色的朱砂面前,她必须藏好自己的动摇。
“怪我太关注陛下的消息了。”沈珠曦强笑道。
言下之意,傅玄邈算哪根葱?
朱砂脸上的笑意颤了颤,她深吸了口,说:“……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冒然叫停殿下。只因殿下现在的处境,实在是太危险了。即便是为殿下看重的人着想,殿下也不该如此轻易地抛头露面才是。”
朱砂说的很有道理,可沈珠曦哪能十二时辰地龟缩在家?就算她呆得住,外边一件接一件的事情也逼得她不得不出门主持大局——
“李鹜出身卑微,今日能作为一名州官辅佐陛下,应该也是受了殿下的指示吧?”朱砂脸上的表情充满真诚,说出的话也像是设身处地为她考虑一般,“殿下若是想让李鹜继续留下辅佐陛下,更应留守后方,一旦公子或陛下发现殿下,李鹜便是再有才能,也不可能继续留在陛下身边。”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和李鹜分居两地?”沈珠曦惊讶道。
“殿下和李鹜分居两地,既降低了殿下被发现的风险,又在万一殿下身份暴露的情况下,能够想法转圜。只要殿下小心一些,尽力隐瞒自己已婚的身份,万一被迎回宫中,也可保全李鹜等人。”
……她的法子,确实算得上安全。
只是沈珠曦此前未曾往离开李鹜的方向去想。用分离换来安全,是否值得?
答案是肯定的。
但沈珠曦依然抗拒离别。
朱砂低头露出光洁的后脖颈,姿态恭敬地说道:“朱砂位卑,若殿下不弃,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你要怎么帮我?”
朱砂从袖中掏出一只锦囊。
“这里面有几张桂州的房契,供殿下各州通行的假身份路引,还有一张从襄州出发至桂州的详细地图。”朱砂递出锦囊,看着她说,“桂州远离战乱中心,还算富庶,离襄州也不是太远,书信往来只要半旬,于殿下而言,应是最好的选择。”
沈珠曦的视线落到锦囊上,脸上露出犹豫纠结的神色。
朱砂说:“殿下若打算离开,还须越快越好。五日后,朱砂便要随公子离开襄州,届时公子身边的人不止朱砂一人,我愿意为殿下遮掩,其他人却未必愿意。”
已经一炷香的时间了,媞娘那里却还是安安静静。
半晌的沉默后,沈珠曦伸手接过了锦囊。
“我会尽快离开,多谢你,朱砂。”
朱砂微笑:“能帮上殿下的忙,朱砂三生有幸。”
沈珠曦将锦囊握在手里,想要往回缩的手却被朱砂反手握住了。
她看着纤弱的身体,却有想象不到的力量,沈珠曦再也不觉得自己比她更有力了——
沈珠曦逐渐意识到没有茶壶傍身,她谁都打不赢的事实。
朱砂微笑着看着她,轻声说:“殿下真的会走吗?”
“当然……”沈珠曦强装镇定道,“我回去收拾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走。”
“可我为什么觉得,殿下出了这道门就会将锦囊扔在路边,然后逃之夭夭呢?”
夜风吹过门外的野草,发出簌簌的声音,一声小小的猫叫从墙后响起,似乎有野猫贴着墙角走过。
“我不会的……才怪!”
沈珠曦用力挣脱她的手,抓起桌上的茶盏就朝她扔了过去。朱砂面色大变,下意识闭眼闪躲,沈珠曦趁此机会,奋力往茶铺外奔去。
“动手!”
茶盏碎裂和朱砂恼羞成怒的声音同时响起。
强烈的危机感让沈珠曦后背发凉,她来不及细想,朝着台阶下扑了出去。
一个结结实实的狗吃屎后,一只打着颤儿的箭矢射进了沈珠曦眼前的土地里。
与此同时,无数全副武装的平民从黑暗中钻了出来,沈珠曦转眼就被保护圈包围了,眼含热泪的媞娘扑了上来,急急忙忙地把她从地上扶起。
“我、我还没走到城门,就被人从后面敲晕了……是胡爷救了我……”媞娘含着眼泪,一脸羞愧道。
顾不得考虑身体上的疼痛,沈珠曦紧紧握住媞娘的手,轻声安慰这个还不满十四岁的小姑娘道:“没事的,你做得很好……”
胡一手握着烟斗从黑暗里走出,站在无数蓄势待发的弓箭手前,面容平静地和茶铺里钻出的七八黑衣人对望。
一口烟圈吐出后,胡一手慢慢道:
“西城是李鹜划给我胡一手的地盘,你们找死之前,没有打探清楚吗?”
沈珠曦抚着还跳得很快的心脏站在胡一手身后,仍因险些射中后背的那一箭感到后怕。
逃跑是没有用的。
既然逃跑没有用,那就转过身进攻!